卷一 第六章 惊闻山庄之变
书名:溪云初起 作者:跳梁小丑 本章字数:5333字 发布时间:2022-11-26

   

     顾青荷再醒来时,一阵欢快的鸟鸣声传来,一抹阳光照着她的脸上,暖融融的。这么真实,仿佛又回到了顾家湾。难道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恶梦? 顾青荷立刻坐起身来,顿觉浑身酸痛,毫无力气,又一下子倒了下去。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年快步走了过来,忙扶起她。

     他的脸沐在金色的阳光中,他冲着她灿然一笑!

     现在的顾青荷还不知道,这少年更不会知道,这束阳光,这张笑脸今后会无数次出现在顾青荷脑海中,无数次给她那阴冷而黑暗的命运带来温暖。

     那少年人扶着她坐起来,说道:“你醒啦?你生病了,坐着别动。”他手上还拿着一只烤熟的野兔,递过来,对她说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这是给你的。”他见顾青荷愣愣的呆在那儿,又道:“快吃吧, 这是爷爷今天早上刚打的,你运气真好,这只野兔可肥了。”说完,又冲顾青荷笑了一笑。

      这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笑起来如三月春阳,温暖宜人。顾青荷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心中一暖,默默的接过一只野兔腿,低头吃了起来。她确实是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觉得这简直是世上最好的美味。

      原来她连夜奔波,晚上又受到了惊吓,加上凛冽的寒风,一下子受不住,晕到在路边,被爷孙两救起。这爷孙俩大多时候居无定所,以天为地,以地为席,也是缘份,偏巧让他们遇到了倒在路边的顾青荷,倘若是另一些富贵人家,也许只是看一眼,就让她自生自灭了。往往只有穷苦的人才会停下匆忙的脚步去帮助另一个穷苦的人。

     “爷爷说你是饿了,加上虚耗过度,才会晕倒的。”少年说道。顾青荷抬起头,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中,洞口杂草丛生,阳光透过杂草照了进来,落在那少年身上。

       顾青荷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请问,”她顿了顿,接着道:“您尊姓大名?”顾青荷从小便和弟弟一起,在伯伯和父亲的教导下读了一些书,识了几个字,于是问别人的姓名时,也学着他们的模样,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完便红了脸。

      少年哈哈一笑说:“你昨晚在树林边晕倒了, 是我和爷爷救了你的。”他顿了顿,头一扬,接着说:“至于大名嘛,我也不知道,小名倒是有一个,大家都叫我小柴火”。他朝顾青荷做了一个鬼脸,又指着自己拔弄的正在燃着熊熊的火焰的柴火说:“咯,就是这个。”说完,他又问:“那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顾青荷朝这少年看去,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再仔细瞧去,见他浓眉大眼,高额阔鼻,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真的是神采飞扬,似乎有使不完的活力, 道不尽的伶俐。

      顾青荷也对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叫顾青荷,谢谢你。” 小柴火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时洞口响起脚步声,他回头望去,脸上浮现喜悦之情,欢叫一声“爷爷”。顾青荷见一个老者,正拔开草丛,走了进来。虽须发灰白,却身体轻盈,步履矫健,如若不是脸上满是灰土,甚至还能看到他红润的面色。

      不过顾青荷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见他和小柴火一样,也是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老者脸笑盈盈地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堆野草,快步走过来,叫了一声:“好香啊。”

     “爷爷,你也吃点吧。草药采好了?”小柴火撕了一块兔腿,递了过去,又指着那些草药问道。老者说道:“将这黄狗头,地丁根,捣碎给这丫头伤口敷上。现在入秋,草药不好采。明日再去看看。”

     原来老者见顾青荷身上有不少淤青,特地去采了些草药回来。顾青荷听见这些野草是老者为自己采的草药,心下感动,说道:“多谢爷爷,我叫顾青荷。”老者笑道:“丫头,不必谢我。 你我遇到是缘份。你虚耗过度,身上又有伤,昨晚又受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这老者是个乞丐,带着小柴火四处乞讨为生。他二人昨天在城郊处,遇到要到另一个镇子去迎亲的队伍。他二人心想人逢喜事都会出手大方,于是就跟着迎亲队伍,果然讨到一些好东西,只是耽误了时间,天色太晚, 在回来的途中,就遇到了晕倒在路上的顾青荷。老者见她倒在路边,满身尘土,脸色煞白,身上还有些淤青。

      他们爷孙便找了个干燥通风的山洞,带起她来到这里,又在附近找寻了一些草药,他二人见顾青荷虚耗过度,又身受重伤,以为必命不久已,不承想居然呼吸慢慢平稳,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老者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家人呢?”

     顾青荷心想伯伯那晚神色不对, 婶娘和弟弟又不知去了何处,光华寺又发生那样骇人至极的事情,这是何等的大事,事情恐怕比她想像的更复杂,更恐怖。她心下害怕,不知道该不该说,便只说自己和家人途中遇到强盗,和婶娘、弟弟走散了,正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他们,又好久没吃东西,好在遇上他们二人。

     小柴火安慰道:“你不要太伤心了,相信你婶娘和弟弟一定能平安无事的。”小柴火说着渐渐低下了头,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说:“我和你一样,几年前我和父母逃荒,路上遇到抢匪,是我命大, 在死人堆里又活了过来,幸好遇到了爷爷。”到最后,声音带着些凄惨,顾青荷听了,也忍不住眼睛红了起来。

     三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老者问:“丫头,你这一身的伤,也是强盗打的吗?”顾青荷一愣, 破庙中的那晚上的事情她都觉得匪夷所思,至今也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想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小柴火道:“这些强盗也真狠心。”老者说:“没关系, 你多休息几天。我瞧那些伤,虽然表面淤青,其实内里好许多了,应该是遇到了良医,医治过了。”顾青荷听着更是一头雾水,怔怔的回答不了。

     老者以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轻轻一笑,不再追问,继续道:“你还有别的亲戚可以投奔的吗?”顾青荷摇摇头。“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老者问道。

     这也是她在思索的问题。突然无依无靠,又逢此离奇巨变,她也不知怎么办,茫然地说道:“我要回家,找我伯伯和爹爹。”小柴火说道:“那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顾青荷感激地朝他看去,说道:“玉屏镇,顾家湾。”她说完,小柴火和爷爷两个人脸色立刻变得奇奇怪怪。

     老者道:“你说的莫非是玉屏镇南边三十里的顾家湾,溪云山庄?”顾青荷连连点头,但是看着这爷孙二人的脸色,她开始微微感到有些事情好像不对了,紧张地说道:“正是,怎么了?”

     小柴火看了一眼老者,又看了看顾青荷,说道:“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青荷着急地看着小柴火,恨不得一下子从他脸上读出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她脑子里出现,她虽然年纪小,却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着。

     小柴火见顾青荷快哭出来了,说道:“你别着急,我说就是。”他顿了一顿,咽了咽口水, 终于说道:“你不知道溪云山庄正在闹瘟疫,五天前开始,官府已经发了告示了,任何人不得出入,不得靠近玉屏山一带。据说,据说……”只见顾青荷瞪着个大大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二人。

     小柴火继续说道:“据说整个山庄三十六口人,无论老幼,全部都死于瘟疫了。”顾青荷听完,脑中轰地一下,整个人突然向后倒去,晕了过去。

     小柴火一声低呼,一把扶住了她, 老者将顾青荷平躺,在她身上来回推揉一会儿。只见顾青荷“啊”地一声,嘴吐出一口气,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小柴火忙道:“爷爷,她醒了。”老者轻轻地点点头,脸上神色也放松了下来。

     二人慢慢将顾青荷扶起,顾青荷看着他二人关心的神色,“哇”地一声哭了也来。 小柴火还想要说什么,老者轻轻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作声,就让顾青荷哭一会儿。

     顾青荷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对老者说道:“爷爷,我该怎么办?”老者说道:“你如果没有别的打算,以后就跟着爷爷吧。”小柴火接着说道:“对,你不用害怕,以后还有我们。”

     顾青荷轻轻摇着头说道:“我,我不害怕,我想回去看看。”老者吃惊地说道:“傻孩子,那是瘟疫,可不是别的。去了就会被传染,你们全家三十六口人啊, 全都没了。”顾青荷听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顾青荷突然停止了哭声,她抬起头看着老者说道:“爷爷,你刚刚说三十六个人?”老者说:“是的呀,官府榜文上明白写着。”顾青荷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兴奋地说道: “爷爷,不对。庄里上上下下确实是三十六口人。但是我和婶娘还有弟弟几天前晚上都离开了山庄了呀。所以,不应该是三十六人呀。”大家一听,都面面相觑。

    小柴火说道:“也许是官府把人数弄错了?” 顾青荷一听也有道理,眼神顿时暗淡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那会不会我爹爹伯伯没死,也是官府搞错了。”老者和小柴火都知道这只是顾青荷自己的希望,但是又不忍心立刻把她的希望浇灭。

    老者道:“也许吧,也许有这种可能。”顾青荷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回去看看。”老者连忙说:“那地方已经被官府封起来了,听说有很多官兵守着呢。恐怕你是进不去了。”顾青荷低着头,眼睛红红地说道:“那我就说我也是山庄里面的,他们应该会让我进去吧?”

     小柴火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顾青荷听完伏在地上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早知道,那天晚上我就不应该离开山庄。我走的时候伯伯和爹爹还好好的呢。”说完这句话,顾青荷睁大眼睛,呆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老者也心中一动,问道:“孩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溪云山庄的?”顾青荷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外面,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忽然转身问老者:“爷爷,你说溪云山庄是什么时候开始闹瘟疫的?”

     老者道:“五天前官府贴出的告示。”顾青荷拉着老者的手说道:“不对,爷爷,不对!我离开山庄也不过五日左右。伯伯和爹爹送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有瘟疫了呢?如果是真的,那我岂不是也染上了吗?”

     顾青荷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双颊绯红,急切地看着老者。老者连忙安慰道:“是的,不错。”他顿了又顿,眉头紧琐,暗自思忖:“可是官府为什么要贴那样的告示呢?”他心中也是疑云顿起。

     小柴火在一旁帮他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顾青荷说道:“所以我更要回去看看。”她转过身对老者和小柴火说道:“爷爷,柴火哥哥,谢谢你们。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好害怕。但是我一定要回去找爹爹和伯伯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顾青荷擦擦眼泪,正要说告辞的话,老者说道:“孩子,你告诉爷爷,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顾青荷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心中犹豫,但见老者和小柴火目光真挚诚恳,一股暖流涌上全身,鼻子一酸,含泪将这几天的遭遇全数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江流川和小公子这一段,说到骇人之处,竟不由自主全身颤抖起来,老者和小柴火在旁听得惊愕不已。

     顾青荷好不容易把这些经历说完了,空气中安静了下来。小柴火瞪着个大眼睛满脸惊愕,老者低头思索,顾青荷看看他们两个,低头抽泣不语。

     老者问道:“你婶娘和弟弟被蒙面人带走了?他们为什么要带走你婶娘和弟弟?”顾青荷摇摇头。老者知道顾青荷很可能也是不明所以,又接着问道:“你说那天你家里来了客人?是什么样的人?”顾青荷又是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听婶娘说好像是来了客人。”

     老者道:“灵雾山下, 你又看到了群蒙面人?”顾青荷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不过也是全身罩在黑袍里。”“他们除了全身蒙面,还有没有别的让你能记住的?”顾青荷又想了一想说:“有一双靴子好像不是全黑的。”老者连忙追问:“哦?有什么不一样?”顾青荷见老者神色严肃,一时怕说错了,咬着嘴唇,仔细思索,可她却有点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只好又摇了摇头。老者只好作罢。

      顾青荷说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但是我却记得,他们的靴子上面有一点红色,像一只血一样的眼睛,正看着我。”顾青荷说完,不由得想起光华寺上面的一幕幕,感觉一阵寒气袭向自己全身,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喊了出来,扑入面前的一个怀抱。

     小柴火见顾青荷一下子扑到自己怀里,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手搭在她的肩上,不住地安慰她。但见顾青荷瘦弱地肩膀不住的颤抖,不禁紧紧地抱住了她。不一会儿,顾青荷感觉全身慢慢地暖和起来,不再那么害怕,睁开眼睛,抬头看看小柴火,又看看老者,说道:“爷爷,柴火哥哥,我要回去了。谢谢你们。以后咱们如果还有见面的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们的相救之恩。”说罢,扑在地上,对老者就要磕头。

     老者连忙扶起她,说道“孩子,你真的要回去?”顾青荷点点头。见顾青荷神色坚定,小柴火说道:“好,那我们和你一起去。”老者张大嘴巴看着小柴火,恨不得吞了他。小柴火权当没有看见,对顾青荷笑了一笑。顾青荷正要拒绝,只听老者说道:“那你不找你婶娘和弟弟啦?”

      顾青荷一下子愣住了,心想:“是呀,我怎么把他们忘了?可是我现在上哪儿去找他们呢?”她问道:“爷爷,我该去哪儿找他们?”老者没想到顾青荷突然问他,一下也愣住了,说道:“这个嘛,这个……”暗地里手肘碰了一下小柴火,小柴火会意过来,说道:“我们进城去, 请小叫花们帮忙。”老者听完连连称是。

      顾青荷知道爷爷和小柴火是关心她,不想让她再回到溪云山庄,可是山庄中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伯伯和爹爹究竟怎么样了?伯伯嘱咐自己要照顾好弟弟和婶娘,如今他们也不知去向,自己该去哪里找他们呢?顾青荷想到这些,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者见顾青荷眉头紧琐,独自凝思,见她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心中怜悯。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青荷,你也才是个孩子,不要想太多。这样吧, 明天我们先去玉屏镇,那里我们熟悉,托小叫花子们打听一下你婶娘和弟弟的消息。那里也是去溪云山庄的必经之路,到时候咱们去衙门里打探打探,再从长计议。你看如何?”顾青荷听完点点头,情知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又千恩万谢了老者一翻,便听他们的劝躺下来继续休息,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顾青荷这一惊一寒,身体虚弱。三人在那洞中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一行三人便朝玉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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