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英豪陨落
书名:天绝遗波之乌猪过溪 作者:沦波惊鸿 本章字数:5413字 发布时间:2022-11-25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一通命火渐微,竟是将所知倾囊相告,一身煞气修为尽化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入汐柔的丹田,遂与之融为一体。

 “天道守恒,从那一端的虚无中拿走一些东西,终是要还回去的。当年家父沉迷 幻术,在悟得大虚实叠影之术后,更是对迷梦领域不断钻研,还试图用这门术法消除诅咒侵蚀,但是在第七次动用此法后,便被那大虫子给吞噬了。”

    甫停顿,又开口:“幻虫祖皇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家父首次悟得此法,施展出大虚实叠影之术,就有遇到过这东西。它没有实体,兵刃术法打在其身上,就像是打入了虚无,更是对辟邪之物视之无物,它跟鬼类还不一样,这是家父曾对我讲的。天绝目,也只有迷梦领域对其稍有牵制,只是施展第七次时,迷梦幻术也没什么用了,人就像是被锁定了位置,即便家父收了大虚实叠影之术,那大虫子仍从幻界中爬到了现实,趁家父一时不备将其生吞,这是我亲眼目睹的。”

    汐柔闻言,心中大骇,眼神也随之变得惊恐,想来有感身临其境。

    见汐柔听得仔细,陆一通继续道,声音也变得颤栗:“事情过了很久了,可每每想起我都不禁一阵后怕,年仅七岁我就没了父亲,好生生的家庭没了半边天。后来也有想过,虽然那时候还没开眼,但能在真实世界中看到幻界中的生物,应该是天冥血脉的缘故。”

    汐柔闻言,当下疑虑为何陆一通的天绝目需要开眼,而自己却是天生开眼之人。转念一想,对方只有四分之一的天冥血脉,可自己父母皆为天冥正宗之人,故不难理解,遂继续听之讲述往事:

 “可怕的地方还在后面,当时的街坊,竟是没有一个人记得家父存在过,就连我的母亲记忆都变得模糊了,亡父原本的兵器、衣服,甚至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通通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这使我异常惊恐,来自幻界的抹杀,能够删除人们的记忆,甚至是改变原有的历史轨迹,当真匪夷所思!”

 “竟是如此!这幻虫祖皇当真恐怖!”闻得如此诡异之事,汐柔也忍不住惊叹。

 “所以,待你悟出大虚实叠影之术后,不得施展第七次,否则必死!”陆一通郑重道,随之又开口:“还有,你得留心天冥偏宗之人,偏宗之人也对空之玉髓势在必得,三百多年前与正宗分裂,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是他们那一脉的先祖做事不择手段,为延长寿命竟将煞气灌输到寻常人身上,这做法挺丧良心的,所以这一支才被从长白山驱逐,其后人虽不见得尽是无所不为之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总之你日后遇到了他们,留个心眼总是对的,千万不要被他们给忽悠了。”

 “我知道了。”汐柔道。

 “唉!你的阅历,还差得远!以后临阵对敌,尤其是偏宗之人,切不能掉以轻心。不然,恐是会丢了性命!这史上最弱的天冥族长,想来非你莫属了。”陆一通意在鞭策,只是语气随着煞元的不断流失逐渐变弱了,待再开口,则是连翻质问:“族长大人,自六十年前那场纷乱之后,像我这样的天绝散民大有人在,修为在我之上的人仍有不少,不排除有心术不正之人觊觎你的族长之位,若有人重返长白山夺权,你当如何自保?又该如何保护族人?若是有天绝散民与偏宗之人勾结,你又当如何?”

    汐柔闻言,低头不语,眸子中似有泪花晶莹闪动,此刻无声,亦无言。

    陆一通纵修为浑厚如此,却不通晓六爻占卜之法,他又如何知晓如今的天冥旧地已是满目疮痍。尚存的天冥正宗之人,现下在宋辽境内多地隐居,这倒与六十年前离去的散民无甚不同了。天绝散民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做事不择手段天冥偏宗,毕竟这些人为了延缓诅咒的侵蚀做事毫无底线、无所不为!

 “提升修为……保护好族人吧!我的使命,也就到这里了。”话甫落,陆一通体表最后一缕黑气随右手暖流汇入汐柔煞裳,继而与之融为一体,显然他的生命即将落幕。

    这一声忠告,使得汐柔灵台清明。反观陆一通,此时他的眼眸已不再澄澈,眼中六芒星也失去了先前神采,瞳孔亦有了放大的趋势,这是濒死前兆——他的生机逐渐消散了。

    随着背后光翅尽碎,陆一通的身体从空中坠落,汐柔伸手之刻已然慢了半分,只得运使煞气化作巨手追击而去。

    下坠的过程虽是一瞬,却在陆一通的感知里变得无比漫长,他只感视线变得模糊,耳边随之响起了汐柔的声声呼唤……

    而后,陆一通眼前一黑,再睁眼,尽是记忆中画面。随之而来的,是一件又一件的往事映入眼帘,在投身绿林之前,他的名字叫陆展通。画面泛黄,正是他的成长经历……

    小展通七岁那年,目睹父亲被幻虫祖皇生吞的经过,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更可怕的是:几乎所有人都不记得自己的生父曾在世上存在过。

    小展通九岁那年,母亲为了一家生计改嫁城中王铁匠。养父王铁匠早年丧偶,且膝下无子,虽年长其母几岁,倒对其母呵护有加,顺便爱屋及乌地对小展通很是关照。

    少年展通十二岁那年,地痞花臂豹子为祸一方,洛阳城百姓无不谈之色变。这花臂豹子黑白通吃,朝中认识高官,亦与黑熊山三当家有勾结。一日,正巧陆展通之母去铁匠铺给王铁匠送饭,随之被这花臂豹子撞见。

    待入夜,这花臂豹子带着一众狗腿子破门而入,刚进门就把王铁匠打了个半死,之后要行不轨之事,惹怒陆展通开眼。开眼后,陆展通领悟迷梦失心术,遂操纵一众地痞离去,并使这些人渣在菜市口自裁而亡。因当时天色不晚,街坊们并未入睡,加之恨透了花臂豹子,竟是无人报官,同时陆展通也成了街坊心目中的小英雄。

    与此同时,庇佑花臂豹子的贪官受人弹劾,经大理寺核实,贪 污白银一千六百万两之巨,落得个身首异处全家发配的命运。那黑熊山三当家,则随着一众山贼于同年被驻守洛阳的厢军给尽数歼灭了。花臂豹子的确是时运不济,但他那两个靠山也不是什么好人,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盼来早与来迟。

    陆一通本畏惧天绝迷梦领域术法,但在生死存亡之刻,求生欲战胜了恐惧,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也使他不容许邪恶猖獗,这也为后来的他守护一城安宁埋下了伏笔!

    在这段往事中,陆展通十二岁,其母三十出头,是宋人婚配较早之故,所以其母仍风姿绰约。至于“迷梦失心术”,乃是“天绝失魂之术”的前阶术法,若说二者间的关联,可比作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与“六脉神剑”,前者为基础,后者为精钻,如是而已。

    陆展通十 八 岁那年,正式去了衙门当差,由于常年佩戴一副金色手套,逐渐有了‘洛阳金手印’的名号。那时候,陆展通虽长得清瘦,却丝毫没有羸弱之态,且随着公务与匪徒斗争斗勇,并练就了一身铮铮铁骨。

    陆展通二十五岁那年,他在衙门当差已有年头,褪去了曾经的青涩,身体很是结实。这一年,老捕头退役了,他因表现突出担任了捕头职位。同年,母亲与养父打算找人给他说一门亲事,他只得借口公务繁忙不归家,于是母亲与养父给他添了一个妹妹。母异父的妹妹,不具备天绝之力,对寻常人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陆展通二十 七 岁那年,这年的冬日格外严寒,城中居民都得以火炭驱寒,乞丐亦有不少成了“冻死骨”。此间,正逢江洋大盗八胡子王于洛阳被捕,因开封府对此很重视,故而洛阳知府命陆展通亲自将之押解到开封府问审。待归来,他方知家中噩耗:冬日太冷,碳火太旺,室不通风,魂断梦乡。

    碳火之毒,致使母亲、养父以及小妹就此睡死,此症后世之人称之为“一氧化碳中毒”。遂置办家人丧事,待一切置办妥当,陆展通更是全心全意地为官府做事。

    陆展通二十 八 岁那年,洛阳城发生了连环采花恶性事件,他在得知凶手是洛阳王赵执后,竟遭陷害进了大牢,悲愤之下觉醒了三纹星天绝目,遂令罪恶之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继而投身绿林,更名陆一通。

    待在山鹿寨安顿下来, 陆一通便成了老寨主的军师,与官兵对战中屡次运筹帷幄,甚至不惜动用天绝目,从而避免了山寨的覆灭,在这段期间他的修为也不断攀升,因未习得丹尘心决,他不得不压制修为,惧怕有朝一日成为尊者肉躯难承极力!

    而在山鹿寨期间,陆一通告诉老寨主不能竭泽而渔,自给自足方是生存之本,由此深得老寨主赏识,并就此贯彻执行。

    陆一通三十二岁那年,成为了新任山鹿寨主,山鹿寨在其统领下,越发蒸蒸日上。众山贼受其约束,纷纷种地养猪,杀人掠货之举明显变少。除了虎贲与其党羽外,一众山匪,俱听其令。

    陆一通三十三岁那年,因虎贲屡教不改,便对黑大、黑二施了术法,意在除了虎贲,没想到在蝴蝶效应之下引来了燕山与汐柔,由此选择了必死之局。虽身为山贼,陆一通仍是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了一方水土的安宁。若非他的约束,曾经穷凶极恶的山贼又怎么懂得自给自足,只会使得山鹿寨周遭血流漂杵!

    思绪流转间,身体却被煞气巨手托在掌心,只是陆一通的生机却留不住。

    汐柔与他仅是初识,没有交集更无交情,可传功之恩可谓之师,竟能体会到陆一通心中的悲伤。

    随后,煞气大手将陆一通缓缓地置于地面,随之消散不复。接着,整个山鹿寨如镜片般寸寸碎裂,天与地,皆化尘土。

    片刻之后,新的山鹿寨重见天日,青砖大屋,不见满目疮痍,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再观燕山,他正平卧于青砖地面上呼呼大睡,腰间玉佩泛出绿芒,化作光晕将其笼罩,此情此景下竟显得有些温馨。

    待汐柔赶到陆一通身边,遂收了煞裳翅芒,不觉地俯下身去,声音也失了冷静:“陆一通!”

 “这个给你,将来对你大有益处……”言语间,陆一通从袖中拿出此前那枚黑玉,正是他持有的空之玉髓。

    汐柔将之托在手中,触之冰冷,心却温暖,她望向奄奄一息的陆一通,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说什么。

 “……六十年前,族内起了纷争,祖母虽带玉髓离开,但她……她的心是向着正宗的……我们一脉,是忠于正宗的。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务必牢记!”

    汐柔紫眸暗淡,眼神中的悲伤掩盖不住。陆一通看不到了,但能感知出她此刻的情绪,故自贬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杀人放火,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无所不为……”

    话未尽,陆一通一口鲜血咳在衣襟,白衫随之被染红。

 “我知道你不是。”汐柔不忍一通死去,犹豫片刻凝聚出一团煞气,正是陆一通此前催动过的术法——“邪息化煞·灭源流”。

    陆一通有所察觉,当下阻止:“邪息化煞还是省着点用吧!对我没用了,我早就知道突破修为会是如此后果,可我不后悔!大虚实叠影之术的禁忌,还有对偏宗之人的心思深沉,你……你切莫当作是耳旁风!”

 “我都记下了。”汐柔道。

 “好好好!”话甫落,陆一通似是心底的大石就此落地,随之瞳孔彻底散开,六芒星消失的瞬间他便永久地闭上了眼睛。一代英豪,就此陨落!

    陆一通的一生,正如诗云:谁言刚正身似竹,奈何仕途多歧路。为民除祸隐绿林,化作春泥心如故。

    同一时间,燕山所处黑暗幻界也开始了崩塌,虽不像山鹿岭幻界碎裂得那般迅速,但依然肉眼可观。碎片落英缤纷,宛如风中枯叶般摇摇欲坠,却不知坠往何方。支点上,燕山双手手腕处均套有一枚青绿色的光环,闪耀夺目。

    白猿真人化身收敛着眼眸中的威严,继而开口道:“小子,通臂拳的精要你已基本领悟,比当年的动灵子还有天资。这个幻界撑不住了,看来小通已然亡故,你也赶快回去吧,免得就此魂飞魄散!”

 “前辈……”

 “去吧!”随着白猿拂袖,燕山只感眼前一黑,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便从山鹿岭的大殿前坐起身来,显然是他魂元归体。随之他起身,只感黑暗幻境中的经历仍历历在目。

 “谢谢你,白猿真人。谢谢你,陆一通。”

    大殿背侧,汐柔站在一棵树下,她头戴金边斗笠,薄薄的金色垂纱从斗笠的边缘处垂下,其内紫纱遮面,那绝美的容貌已被再次遮掩。神秘、淡漠、妖媚,依然给人一种难以捉摸之感。一旁,一座土包高高拱起,正是陆一通之墓。

    燕山徘徊一圈,终寻得汐柔踪迹,随之与之汇合一处。汐柔此刻已重新戴上斗笠,否则除了一失芳容被认出外,怕是湿润的眼眶也要就此被看穿了。

    此前身处黑暗幻界,燕山便从白猿真人化身处得知了陆一通的过往,此刻已然对其多了几分敬畏。身处坟前,他向土包的方向拜了拜,气氛一时肃穆。

 “他是个好人,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很多人。”汐柔道。

 “我知道,他这一生,值得尊敬。”燕山道。

    漫天淡云伴日暮,正是赤云烧天,映得一切宛如炼狱,残阳如血。夕阳预示着夜幕的降临,夜幕宣告故事的终结。

    陆一通虽身死,但他的两大绝学却流传了下来。待燕山与汐柔挥手告别,继而踏上了不同的旅途,而由始至终,汐柔都未与之相认。离别,纵使心海激流暗涌,可斗笠能够很好的掩盖情绪,想来心知故人已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侠客,这便足够了。

    再言陆一通传授汐柔的小虚实叠影之术,虚实叠影,顾名思义,此术为天绝邪法迷梦领域分支,乃是天绝禁术。虚实,即为幻界与真实世界的场景转化;叠影,即为此法能够术中造术。若施术者幻术造诣高深,中术者即便中术,却察觉不到自己身处幻界。若非同为天冥族人,便只得受其宰割了。

    小虚实叠影之术神秘莫测、精妙绝伦,与幻化天魔、幻化心魔并称为三大“天绝禁法幻术”。而陆一通所忌惮的大虚实叠影之术,则凌驾于三者之上。

    待二人走远,残阳褪去,皓月当空,星海为之点缀,夜风为之悲鸣。偌大的山鹿寨,经此一劫竟成了鬼城,置身其中,只感冷清凄凉,有着说不出的寒意。

    突然,一道黑影踏月色而来,他缓缓行至陆一通坟前,遂挖坟掘墓。观此人装扮,竟是黑衣夜行,唯留一对十字星天绝目异彩流转,但猜不得来者身份,不知是否为天冥偏宗之人。

    而后,闻得来者惊人之语:“陆一通啊,你就是死了也不把空之玉髓给我,是吗?真是晦气,这下没法子讨好教主了,我得惩罚你啊!陆一通,你并不孤单,你手下的杂鱼们,不论是是生是死,我都让他们在“炼尸囊”中团聚了,接下来就是你了。你剩余的价值,就是为‘千眼之眼’提供口粮了!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蒙面者一阵丧心病狂的狂笑,陆一通的尸身就此被掘出,但见来人左手布袋开口,竟是“嗖”地一下将之收了进去。

    观此人言行,绝非是善类。不知陆一通是否料得自己要遭此一劫,所以甘愿为现任族长作嫁衣,也不愿身死之后,空之玉髓落入歹人之手。这蒙面者的出现绝非偶然,此间种种,更是为山鹿寨的覆灭笼上了一层说不尽的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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