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奔腾飘逸,忽高忽低,它将四周燃成乌墨色,描绘出一幅独特又诡异的画面,此境正是邪法黑火界所创造出的异界。身陷此境,燕山与汐柔一时间情势危急。
燕山长枪紧锁陆一通咽喉,然而陆一通丝毫未有怯懦之态,但见其体表竟散溢出阵阵黑色的煞气,甚是惊人。汐柔见此,若有所思,虽将一切尽收眼底,现下却并无出手帮助燕山的意思。
随着黑火的燃烧,燕山感到自身力量被逐渐削弱,正如江流入海不见底,恰似沙砾归荒不现踪。而后,莫名而至的压迫感令燕山动弹不得,纵使心知所见所感皆为幻术,奈何他无能为力。随即,燕山神情变得严峻,右手的力道竟控制不了,他不禁心中一凛。
身处当下,燕山深感无力,他不由地担心起身旁的女子,心中不禁叹道:身体居然不得行动,这邪法果真棘手,可惜我着了道!若我身死,那女子纵有武艺,想来也敌不过这邪术。陆一通为恶,并非是坏了良心,不妨我试着激激他,或许可保下同行女子的性命!
再言汐柔,身在此境却是泰然自若,仿佛已与整个黑火界融为一体。但见汐柔此刻正观测着眼前战局,同时揣测起陆一通的真正修为,并做好了随时接应燕山的准备。然其内心亦有思绪涌动,可见担忧:这陆一通不显山露水,一直在隐藏实力。现在看来,此人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他没有尊者之目,也不懂丹尘心决,能使出这等幻术,恐怕燕山不是对手!
“姓罗的小子,你是否觉得浑身无力?又是否觉得自己想动却动不了?这黑火的世界,是我的绝对幻界,在此世界中,我便是神!现在,我要你把枪放在地下。”
随着一通的话,燕山竟宛若提线木偶全然受其操控了,但见他俯下身去,将右手长枪置于地面,接着又站起身来,似是等待陆一通的下一步指示。此刻,燕山与傀儡无异,只是仍有自主意识罢了。
黑火界,属幻术范畴,创术者正是陆一通,此法奥妙之处并不在于制造幻境囚禁敌人,而是术中尚能施术。邪法黑火界源于禁术幻化天魔,禁术陆一通自难施展,故将之简化,方有黑火界问世。此领域中,创术者陆一通几乎近神,若非遇得天冥尊者,无人能缨其锋芒!却不知眼下尊者亦身处此境,眸中邪力已蓄势待发。
“陆一通,陆展通,我技不如人,但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放那名女子离开!”
“若是我不肯呢?毕竟她此前伤了我。”
“你会的,她不过是我找来的帮手,而你也并非滥杀之人,不要为自己的往事迷了双眼。我们都是普通人,的确没有能力让朝廷改变什么,可我们能够做好自己!”
“如果是五年前,罗燕山,我一定会交你这个朋友!可是如今,我已无法回头。这个世上我已没有亲人,我已把山鹿寨当作了家。今日你毁我的山寨,因此你要付出代价。”
“既然落入你手中,要杀就杀吧!但不要杀女人!”
“大难临头还想着别人的安危,的确是好男儿,也不愧是罗家枪的后人。寒枪二世侠义为先,今日所见,方知传言非虚。小子,我说,你现在困了。”
说罢,陆一通双眸淡然,仿佛他已参透生死,散溢于体表的煞气竟是弱了半分。听似平淡之语,却能牵引燕山的行为,竟见他双眼闭合倒地而眠,顷刻间便进入了梦乡。观其左腰处,隐隐散发出微弱的绿光,且呈现出犬之形态,此物正是昔日范仲淹送别相赠之物。
汐柔现下仍静观其变,但闻得燕山言语,心头亦不免触动。
陆一通望向已然入梦的燕山,随之双眸神色有变,有感燕山身上有自己昔日的影子,正是正直、勇敢、仁厚、仗义,也正因如此陆一通不忍加害。若非昔日为民除害,陆一通也绝不会落草为寇,自能够与燕山成为好友。
罗家枪的传人声名在外,陆一通虽与之立场不同,却仍感其处事有君子之风,同时也有英雄相惜之感。此前燕山用作缠斗的枪法,他未能认出,后续罗家枪的功夫,他一目了然。普天之下,会罗家枪之人并非只有燕山一人,可唯有拥有罗家血脉之人,方能施展其真正威力。
然燕山并不知,陆一通身为天冥人,却未修习丹尘心决,加之常年催动天绝目,由此导致身体羸弱,他的命火,早已摇摇欲坠了。今日受燕山言语感染,陆一通内心有如释重负之感,燕山的话唤醒了他沉睡的本心,他方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作为自尊心极强之人,他不会承认便是了。
陆一通的天绝目非是尊者之目,却依旧与寻常的天绝目有所差异,煞息、迷梦、镜影三大领域术法俱有涉猎,且均修习至寻常天绝目之临界,这已是寻常天冥族人一生不可逾越的高峰。
再言镜影领域之能,除了能窥探真实世界之本源,陆一通亦有独到法门“明眸观心”,可凭此查人魂魄断人善恶。
陆一通运使此法,但见视线中燕山的躯体渐变透明,三魂七魄亦举目所见。而观之心脏位置,俨然一片鲜红,细观之下,一层无色氤氲笼罩其上,如见底水、似无暇玉,那份纯净是未被污染的,此等善念正如当初的自己。又观汐柔,三魂七魄无异状,心脏亦无异状,且有无色氤氲笼罩,善念不减,然双眸与丹田凝聚两股乌墨色的邪气,足可见天绝诅咒之庞然煞气,至此汐柔的身份彻底暴露。
这浓密如稠的墨色煞气,虽被汐柔近乎完美地隐藏在体内,却在陆一通眼中无所遁形了。待陆一通双目变成紫色时,三纹星天绝目的异力已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亦揭示了一场无法避免的战斗山雨欲来了。
“他睡下了,等他醒来便能学会我通臂拳的功夫了。在这黑火界内,我要他睡他便睡得,我要传他功夫他便学得!”陆一通说罢,顿了顿继而开口,竟是一脸严肃:“丫头,我能看出你是天绝尊者,你也无需再行隐瞒。”
“你竟然看出了......”
“你我同源,看出又有何难?丫头,怎么称呼?”
“白汐柔。”
“白汐柔,我问你,现今天冥正宗,谁是族长?”
“是我。”
“是你?”陆一通闻言,当下诧异不已,不禁一番打量,遂又开口道:“天绝煞息,至阴至寒。女人若为尊者,修为的确远胜男人。不过,族中似乎并不允许女人当族长,想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东西会有改变。我这一脉脱离正宗已久,早已无心回归,族中之事我也不想过问,但我知你是为我手中的这部分空之玉髓而来。”
“你说的不错,我来山鹿寨正是为了此物。”
“拿走可以,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族长大人亲临山鹿寨,我岂会不给?不妨先听我讲个故事......”
六十年前,长白山天冥正宗出了变故,正宗之人内斗不休,陆一通的祖母白依姗为保最后一枚空之玉髓不落入野心家白混世之手,携此物远离正宗,并以天绝之力隐匿气息,最终至洛阳落脚。再后来,她便嫁与了洛阳陆家,这才使陆氏一脉有了天绝目。后来陆一通遇得其他正宗之人,得知祖母被误会成叛徒,但当初并未觉醒天绝目,亦不敢承认身份。
“......请族长大人为我祖母平反,陆一通感激不尽。”
“原来如此,可你有所不知,如今天冥正宗早已凋零,况且族人们也不在长白山了。白依姗前辈早先已脱离正宗,想来如今早已作古,何况你又无回归之心,所以正宗之事容我不讲。不过,我会为她平反。”
轻描淡写之语,能满足陆一通之心愿,然天冥往事她不愿回顾,心底悲怆自难以诉说。好在,有斗笠垂纱遮蔽,陆一通察觉不到她黯然的神色。
而闻得汐柔应允,陆一通拿出一物,但见此物鸡蛋大小、遍体如墨,有沛然天绝之力隐隐流转其间,正是陆一通手中这部分空之玉髓。眼看所需之物近在咫尺,观其色泽质地似是黑玉,汐柔心知此物为真,但想来除了平反,陆一通仍有条件。
而后,陆一通将此物收回,又道:“我陆一通活了三十余年,好事做过不少,坏事也有做过,曾多番动用天绝煞气保护山寨,可因此也让自己寿元大减。我知道自己还能活三个月,这才暗中施术除了虎贲。而如今有幸一见族长,请族长成全我最后一个心愿。”
“你想与我一战?”汐柔说罢,体表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黑气。但见这层黑气薄如轻纱,在将汐柔保护在内的同时隐隐散溢战意。天绝尊者拥有煞裳,可催动煞气将之护于周身,而当危险临近时,煞裳亦会浮现于体表,煞气越浓,防御越强。
“多谢族长成全,族长尽管使出全力,让我看看你的修为如何!”
话甫落,但见陆一通那双暗淡的眸子泛出紫宝石般的异彩,随之眼眸中三纹星凹陷点分别延伸出一道尖刺图纹。而随着尖刺图纹的延伸,其长度已与原三纹星的星角长度相当,待紫光勾勒过两种图案边缘,尖刺图纹已与三纹星融为一体,陆一通眼中的三纹星竟是化作了六芒星。天绝目的巅峰,是尊者之目,最后三个月的寿命,愿为突破铺路。
“这......你竟压制修为至此!”汐柔见此,不禁心中大骇。
“若不压制,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陆一通道,语气中尽显疲态,羸弱的身子似是随时都会栽倒,可见煞气侵蚀之剧。饶是一副病躯,多数山贼却以此人马首是瞻,汐柔自不敢小觑。见汐柔不语,陆一通再开口:“自小我便想与尊者一战,这一刻我期待已久,不曾改变。”
说罢,陆一通体表竟被一股黑气笼罩,正是只有尊者才能动用的煞裳。但见黑色的煞气浓如乌墨,状如流质,竟是将陆一通积压多年的煞气凝聚于体表。邪法“天绝煞裳”,源自煞息领域,非是尊者施展不出,汐柔方才亦有动用此法,如今两道黑影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见陆一通煞裳浓密如此,汐柔有感威压临身,遂加固了自身煞裳的防御。二人在煞裳的包裹中相互试探,天冥尊者之战,由此拉开帷幕。
或是担心斗笠影响施为,黑气中的汐柔右手微抬,继而将金边斗笠摘下,而后又换左手卸下淡紫面纱,随之纳入袖中。接着,她竟是缓缓蹲下,将斗笠置于地面,也正因失了斗笠垂纱与淡紫面纱的遮掩,汐柔那原本的朦胧感由此褪去,那张本便迷人的脸庞尽显在黑气中了。垂下的青丝,因失了斗笠的束缚,此刻竟完全随息而动,飘飘然、悠悠然,似柳条随风摇曳,如瀑布飞流直下,看上去很有质感。
紫目如炬,两枚六芒星镶嵌在内,隔世的魔力似从中酝酿,精灵般的妖异与美感于点滴间散溢开来,并为汐柔那本便迷人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灵动之美。而这种美,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足以让大多数男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不可名状之美莫过于此。因此,说汐柔有“勾魂夺魄”的魔力,不足为过。
伴随着两股天绝之力的对峙,瞬间竟燃起火花,这是二人神识层面的博弈。黑火忽高忽低,奔腾飘逸,为二人营造出很好的战斗氛围。一旁,燕山依然熟睡,不为万事所动,当他醒来时,将学会陆一通的通臂拳功夫,可见陆一通已将自己的后事有所安排。
倏然,黑火变得极其暴戾,顷刻间黑光万丈,正是神识博弈所致。此刻,除了有犬玉护持的燕山,一切俱被火海淹没,但见绿芒笼罩燕山周身,将四周黑炎尽数隔绝在外,由此可见此物不俗。好在一切皆为幻象,否则人世必要多出两具无名焦尸。
黑火中,汐柔与陆一通相互对视着,两股天绝之力通过神识相互碰撞着,静止中潜伏着危机,这是一场纯粹的天绝之力的较量。二人虽身形不动,但体表的煞裳都变得愈发浓密,非是为抵御黑炎幻象,而是为抵御对方的神识攻势。
黑火界内,万籁俱寂,唯闻人的呼吸与心跳,这场试探可谓是激流暗涌,神识博弈亦臻至尾声了。
而后,所有的黑火宛若静止,仿佛此刻时间被冻结。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各自震撼,后退数步方得止步,随之整个黑火界在如此情势下宛如镜面碎裂般寸寸碎裂,青砖大屋亦重见天日。黑火界破!至于燕山,但见其体表绿芒消退,赫然卧于青砖地面上,睡意正浓。
黑火界虽破,但汐柔与陆一通的煞裳却并未消退,只见二人体表黑气浓密如稠,它们形似流质色如暗夜,像是某种奇异的生命体附着在二人体表,使人观之有极大的不安及潜在的危险感。二人各自身处煞裳之中,俱因神识博弈的平局而意犹未尽,同时亦有寻找破绽之心。
看似现下平局,实则陆一通技高一筹,汐柔未能察觉到的是:邪法黑火界是他收回的,因此领域对尊者无效。
时间流逝,汐柔短时间寻不得其破绽,当下决定先发制人,随之双手白练翻飞,携着阵阵黑气扑向陆一通的面门。与先前和燕山联手之际不同,如今所施展的功法,尽显狠厉之色,想来是一路上隐藏了实力。
陆一通见此,遂展现精妙术法,继而被白练由头部穿过,整个人亦就此虚化,并借势凭空消失。汐柔有感练端所及没有半点阻力,亦未有半分损伤,心知所击中之人不过是幻象,然凭借尊者之目,却难寻陆一通本尊。
随着陆一通的消失,半空竟出现数枚黑色的光圈,每个光圈上都缠绕着浓浓的煞气,使得汐柔倍感压力。但见这些光圈悬浮在空,遂以分裂的形式成倍地增多,顷刻间数百枚光圈蔓延在山寨上空,竟使汐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族长大人若想得到玉髓,就要使出全力。否则,可能性命不保!”
浑厚的声音由半空传来,辨得出是陆一通的声音,然辨不出来自哪个方向。
汐柔不及分辨,又闻声响音再起:“在当捕快的时候,我的通臂拳便炉火纯青了,后来在成为山鹿寨主后,闲暇之余我便潜心钻研天绝目的术法。我曾尝试将煞气作内息施展通臂拳,不想竟是威力惊人,而从那时候起我便从中摸索,久而久之自创出新的法门,我称它为‘煞息乱环诀’,招!”
话甫落,但见数百枚光圈从空中依次袭向汐柔,虽数目众多,却并未一拥而上,显然是陆一通刻意留手。
有感沛然煞气袭来,汐柔瞬间将身法提升到了极限,随着诡异灵动的步伐,青砖地面已被光圈炸得面目全非,但见她在爆炸的余波中身如鬼魅,显然并未受到波及。
再观一旁的酣睡之人,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淡绿色的半球状光晕,想来是腰间的犬玉保护着他不被邪力所伤。然在煞息乱环诀的狂轰乱炸下,淡绿色的光晕竟泛起了阵阵涟漪,只是如此程度的爆炸只得到此为止了。
汐柔躲闪之余,体表煞裳已形成质变,两对黑色光质翅膀由背后延申至腰际,遂煽动着将她带到半空。细观之下,这两对翅膀有形无质,俱翼展六尺,乃黑气所化。虽同为尊者,但汐柔身为尊者已久,故掌握煞裳的第二阶段,这亦是陆一通如今未掌握的。
汐柔对陆一通手中那部分玉髓势在必得,随着战斗的深入,那份渴求渐渐写上脸庞。随着轰下的煞气愈发密集,汐柔身法渐渐难支了,只是她右手上早已酝酿了另一股邪力。
“万煞尽噬”
随着汐柔的声音,一枚拳头大小的黑色光球脱手而出,它宛如一个不速之客,顷刻间闯入光圈的包围层,未及陆一通反应,但见此物见风就长,随之竟凭空自转,与此同时其吸力越发明显,使得四周光圈不再下坠,竟是纷纷向它快速聚拢。
接着,与之接触的光圈尽数融入其中,这光球的体积也变得越来越大,在此种趋势下,所有的光圈俱被吞噬。而失了煞气的维系,光球最终化为虚无,这看似冗长的过程,仅发生在弹指之间。
汐柔望着漫天光圈消失之处,心中颇感震撼,此法是她首次施展,她未曾料想邪法“万煞尽噬”能有如此效果。随即,她似是察觉出此境气息有变,遂向下方大殿处打出一道黑色闪电,见得闪电破空,然须臾间这道闪电竟是骤然消失,而后山路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由于距离的缘故,雷声有所减弱,但汐柔听得真切,举目所见正是大殿顶部的陆一通赫然而立。汐柔见此,心知眼下之人障目幻术远在自己之上,亦知此人精通尊者之目的转嫁之力,不禁心头一凛。
随后,陆一通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汐柔对面的半空中,两对黑色的光翅透过体表的黑气煽动而出,一时间竟宛若邪神临世,睥睨苍生。
如此短的时间里,山寨之主陆一通竟以“煞息乱环决”为掩护,突破了煞裳的第二阶段,想来是不再压制修为后,其修为已然不断攀升,战况棘手了。
再观陆一通,只见他双目神韵澄澈,已非是此前那副颓然之态,镶嵌在眸中的六芒星此刻正闪现着淡紫色的异彩,这异彩震人心魄。
“不愧是尊者之目。”陆一通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