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在白色谷的那间木屋里,白小白煮上一壶茶水,端来一碟南瓜籽。他一边喝茶,一边磕起瓜子,看着沉睡的张乐天,白小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陈双双一小口一小口地在呡茶水,可直到那茶水最后都已经凉透了,她却连小半杯都没有喝掉。陈双双向白小白投来羡慕的眼光,她面露苦色,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不知道会不会有那样一天,她可以赶上白小白这般修为。
那个小金人一声不吭,还在奋力抵抗他头顶的浩然剑。白小白也不管他,就这么和他干耗着,在小金人彻底向他低头之前,他不会把浩然剑撤掉。这家伙藏在张乐天脑袋里十六年了,白小白寻找他的时间则更要久远,这次将他“绳之以法”,怎么着也得先让他多吃些苦头,以泄这多年寻找的愤恨。
等天南这边的事情彻底解决了,白小白必定要放张乐天远行。天南,或者说白小白所掌控的这个世界,终究只是星辰大海里的一叶小舟,这诸天万界如此精彩,小小的天南关不住张乐天。
不是很准确地说,张乐天的前世,和白小白是至交好友。那时候,他叫元浩,是个凶名赫赫的大魔头,被人称为元老魔。元老魔在诸天万界杀人放火,四处树敌,不过,这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却唯独和吊儿郎当的白小白关系要好。
一切的因,往往都要结出一切的果,元老魔仇人太多,后来也就遭遇了一场没能躲过去的大劫。那一次,元老魔的仇人们联合起来,布下天罗地网将他抓住,并用灭魂刀将其活活凌迟致死。
灭魂刀,这是令许多修行者都闻风丧胆的大杀器,仇人们用它慢慢地一刀一刀割在元浩身上,他们先割掉他的双耳,再削去他的下体,最后才是剥皮抽筋……那群口口声声喊别人魔头的魔头,他们将刑罚中所蕴含的暴力美学玩到了极致,那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当时就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片段。元老魔的身体每因为剧烈疼痛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他们都要举杯庆祝,并发出畅快淋漓的笑声。
顾名思义,灭魂刀之所以凶名在外,是因为它每削去一块人的血肉,那人的灵魂也会有相等的一块,消散于天地之间。那次行刑的时候,元浩被死死束缚在大阵里,他四肢都被牢牢拴住动弹不得,只能默默承受着来自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痛苦。
最后,白小白的这位至交好友,肉身和灵魂全被毁灭殆尽。白小白当年因事和元浩暂时分开,等他得到消息赶来营救的时候,元浩整个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白小白将整个刑场掘地三尺,只找到他的最后一缕残魂。
没能救下元浩,这是白小白一直以来的痛憾。他将元浩的最后一缕残魂收入自己的世界里蕴养,在这过去了数万年的漫长岁月里,白小白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好友的归来。终于,这缕残魂某一天总算壮大到一定程度,他还趁着白小白例行巡视五色谷之际,偷偷跑了出去,钻进了刘秀云的肚子里。
白小白本以为元浩是投胎转世成功了,可后来他才发现,元浩不过是暂借张乐天的肉身存活,因为这具躯体并不完全属于元浩所有。
在修行界,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一个辛秘,这是关于人从何而来,又回归何处的事关前世今生的大秘密。人的灵魂究竟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产生,即灵魂的源究竟来自于哪里,目前还没有一个权威的说法,但肉身死后,任何一个人的灵魂,都必定是要被鬼差接回地府。
不难想象,任何一道不经过九州六道轮回而投胎转世的灵魂,它们最终都会和一条新生命形成一种短暂的双魂共生的局面。这种共生关系绝不长久,将来的某一天,双魂必死其一,当一方被另一方吞噬之后,才能真正称之为生命,继而永久地占据肉体存活下去。
在白小白看来,强大的元浩绝不至于争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张乐天,他认为张乐天是元浩挑选做来夺舍的一副肉身,目的是夺舍之后改头换面,避免被以前的仇家再度找上门来。
自从找到了张乐天,在白小白的眼里,张乐天其实就已经是自己的那位故人元浩,虽然因为灵魂虚弱的缘故,他暂时没能夺得身体的绝对掌控权,但许多的思想和行为,隐隐约约间已然会受到元浩的影响。
吸收生命之泉,一方面是为了重铸肉身,另一方面也是为元浩提供援助,希望他借助于这股强大的力量,反客为主,一举吞噬张乐天。
张乐天毕竟不是修行者,即便作为强大的主魂,但他不懂得如何运用生命之泉的力量,自然也就不可能争过元浩。可以说,为了这场夺舍,白小白单方面地已经为元浩铺就了一条百分百成功的光明大道。只要元浩借助生命之泉,他只消一个念头,就能彻底吞噬张乐天。
张乐天就是元浩,元浩就是张乐天,二者是互相制约和影响的关系,白小白一直抱定了这个想法,所以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有一定的考验的成分。
他问张乐天是否会寻死,其实也就是在问元浩的意思。早在许多年前,元浩就曾感慨人间不值得,他是个悲观厌世的人,在元浩的眼里,一切都是黑暗和荒唐的存在,这一点让白小白一直束手无策。
再者,张乐天前世就是大魔头,今世是不是魔头尚且不敢妄下定论,所以在查清他的心性之前,白小白不能轻易去帮助他。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张乐天今生仍是个魔头,断然免不了前世的遭遇,与其再度看着他走向死亡,还不如就让他泯然众人,在这天南过完自己平平凡凡的一生。
好在张乐天心善,并“似乎”是跨过了那道灰暗世界观的槛,即便在血海深仇面前,他也没有剑走偏锋的兆头,这让白小白彻底下了决心。
以张乐天如今的情况,如果没有白小白大力相助,那么吸收生命之泉,实在是找死的举动。不过生命之泉再难对付,也比不过白小白对元浩的深厚情谊,在白小白看来,这是他补偿当年遗憾的最好方式,即便闹了个元气大伤,他也绝不后悔。
借助生命之泉的力量重塑肉身,这样造就出来的体质,完全可以碾压诸天万界里绝大部分的特殊体质。但凡修行,必先洗髓和炼体,不过财大气粗的白小白,直接帮张乐天跨过了这两步。这种变相的氪金方式,也实在是因为白小白对当年元浩的不幸深感愧疚,所以向自家主人请求许久的结果,毕竟生命之泉举世难求,若非主人的允许,白小白还不敢乱动这绝世灵物。
白小白如此珍惜他的这位老朋友,所以一旦离开天南步入外界,他怎么着也得再为张乐天准备些防身之物,以备不时之需。白小白很清楚,再多的宝物终有一天也会用尽,于是干脆就打算直接给张乐天安排上一个护道人,这样能够一劳永逸。
白小白看着那个在浩然剑下苦苦支撑的小金人,嘴角又邪笑起来,等这家伙受够了苦,肯向他低头认怂了,为张乐天指定护道人这事,那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