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所说的那个孩子,是大伯的第一个孩子。其年纪已经到了结婚生子的时候,大伯更是为其找个一户好人家的闺女,两人也是一见钟情,于是便定下了婚事,待来年,等那家闺女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他们便能完婚了。
在秦立的记忆中,堂哥是个憨厚,待人和善,做事认真的人。
但他们终究是没能完婚,那个温柔体贴的姐姐终究也没能成为秦立的嫂子,秦立不无感到一阵惋惜。
他们共同度过大洪水,但终究是没能熬过瘟疫,二人便是在那场瘟疫中,一同离开了人世。
在堂哥离开后,亲手埋了自己孩子的大伯,一夜白头,曾经永远笔直的腰板佝偻了下去,就再也挺不起来了。
大伯后面说了什么,秦立听不清了。
秦立的父亲秦义在秦家排名老三,他们共有五个兄弟。然而,灾难过后,原本人丁兴旺的秦家如今只剩他和大伯家了,或许很快就只剩下一家了。
在秦立的记忆中二叔一家是在大洪水中走的,四叔一家和他爹娘一样,也是在那场瘟疫走的,小叔则是有些不同,他度过大洪水,也熬过了瘟疫,更在大旱中度过了数月。
秦立清楚地记得,小叔是吃观音土走的,因为小叔是他亲手埋的。
当秦立发现小叔尸体的时候,他的尸身已经腐烂很严重了,躺椅里满是恶臭的尸水,其身上更是爬满了蛆虫,正在小叔的尸身上贪婪地啃食着,肥肥的,大大的。
秦立没有办法,只能一把火将小叔给火化了。等火息灭后,秦立便用锤子敲碎小叔的尸骨,再用手一点一点地将
他的骨灰捧起装入一个陶罐内,封好。
最后,秦立便将陶罐埋在了小叔亲人的坟边,这样他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也不负小叔对他的交待。
其实秦立在很早的时候便会想到有这样的一天了。毕竟任谁亲眼看到了妻儿在自己的身边不断的离开,也不愿独活吧。秦立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独活,但他相信,他的小叔一定不会。因为小叔实在是太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了。
小叔是秦家唯一读书识字的人。他很有才干,其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他的一生中只爱过一个女人,便是他的妻子,他二人的爱情故事更是成为数百里的一桩美谈,就连县城里的世子们听闻其事迹后都艳羡不已。
小叔的妻子还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家庭更为美满了。但这美好的一切都化作了三座矮小的坟包,其杂草已然长得老高老高。
小叔的妻子秦立记得是在大洪水的时候走的,她用生命保住了他们的孩子。原本见爱妻离开准备殉情的小叔,在看见失去了娘亲后,哇哇大哭的孩子,小叔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让孩子无依无靠,他为了孩子选择了活着。
但在那一场瘟疫中,他唯一的孩子也离开他了。这让小叔一蹶不振,整天将自己关在家里,对着灵牌发呆,在度过了几过月,小叔也离开了人世,去陪他的妻儿去了。
思绪回转,看着不远处那座矮小;破旧的院落,再一想到屋中的小小身影,秦立的脚步不由地就停了下来。
不能空着手回去,丫丫还在家里等吃的,大伯家借不到,再去别家试试。
这样想着秦立便又转身离开了,离那座小院越来越远。秦立也知道在别家借粮会很难,但总归是要试试,万一奇迹出现呢。
待来到一处院门前,头脑有些混沉的秦立敲响了房门。
“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的大嗓门。
“我靠,谁啊?这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吧。”打开房门的男人,看到了满脸都是血的秦立,不由吓了一跳。
秦立的眼睛被血泪挡住了,眼睛很是不舒服,看人也是带有红色,适应了好一会,秦立这才认清眼前的人是谁。
“吴叔,是我。”秦立无语道。
这位被秦立称为吴叔的男人。他身材高大;壮实,且浓眉大眼,赤裸着上身,一看便知他是一位豪爽的人。
“...阿立。”见秦立叫自己,吴叔有些疑惑,盯着秦立看一会,这才认出了秦立。
“原来是阿立你小子啊,我就说嘛,这大白天怎么会有鬼呢。”吴叔笑道。
“来来来,好久没见你小子了,进来坐坐。”吴叔很是热情的招呼着秦立。
见吴叔如此热情,这让上门来借粮食的秦立有些尴尬。
“吴叔..我就不进去了,我...我来是想借点东西。”秦立犹犹豫豫道。虽然吴叔很热情,但毕竟在这个年月,开口借粮食这事还是很敏感的。
“你小子,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借什么东西,就说吧,你吴叔要是有的,定会给你。”见秦立如此模样,吴叔不由对着秦立就是一番地取笑。
“吴叔,...我想借些粮食。”秦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听秦立说要借粮食,满脸笑容的吴叔,笑容僵在了脸上。且眉头拧成了浓浓的一个川字。
秦立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吴叔的眉头慢慢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又活了过来。
“借粮食啊,嗯..吴叔我可以借给你些。不过吴叔这里也没有多少,你先就拿点去用用急吧。”吴叔道。
见吴叔竟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秦立,不由大喜。
“谢谢吴叔,小子要是度过了这次难关,必然百倍奉还。”
“你小子还和吴叔客气啥,早晚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嘛。”吴叔拍了拍秦立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让秦立本就红的脸上就更加的红了。
“你小子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拿来。”
见吴叔走了,秦立紧绷的那根玄这才松了下来,才有空坐在门槛上休息一会。
这下好了,有了粮食,丫丫就又能撑几天了。
秦立这样美美地想着。至于粮食吃完又该怎么办,秦立压根就没想过,又或许是不愿去想,毕竟想这些事的前提是能活过今天,才能想到明天之后的事。
秦立没等多久,吴叔就提着一个袋子过来了。虽然吴叔手里的袋子不大,但秦立看着袋子的大小,估摸着要是省着吃的话,他和丫丫能吃好几天。
“娃他爹,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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