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咕噜噜
一个土黄色的陶罐就这样被一只黑乎乎的脚丫子踢飞了出去,在满是干裂的地上滚了好几圈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脚的主人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将它拾了起来,又用脏兮兮的小手拍去上面的尘土后,便将它放回了原处。
看着连老鼠都不会光顾的米缸。小豆子不由哀叹一声,坐在只有三条腿的凳子上发起了呆。望着自家墙壁上爬满一道道大小不一的裂纹,其中最大的几条裂纹用手都能穿过去,看来这里随时都会坍塌。
看到这一幕,原本就因家中断粮而发愁的小豆子,一双本就多少没有活力的大眼睛充满了疲惫。
小豆子这个一听就很怪的名字,自然不是他的真名,他有一个让他自豪的名字:秦立
听娘说,名字是在自己出生那年爹提着家中最会下蛋的老母鸡,拜访村里的一位先生,“苏老”所取的,其寓意为:他将来能成为一名顶天立的大男子汉,为此,他一直常常挂在嘴边。
秦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叫小豆子的。或许是穿开裆裤到处跑的时候,或者是他爱吃土豆的原因,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其源头传播之人,已经不可考究。最初被称呼小豆子的时候,他还会争论一番,不过时间久了秦立也就习惯了。
村里和他同辈的孩子几乎都有外号,且很少人叫其真名,就算是老一辈的,也是如此。列如像“二狗子”“黄大牛”等。听老人们说名字越贱,孩子就越好养活,秦立自然也不例外。
秦立现在的模样很是狼狈。头发是黄的,脸也是黄的,唯独皮肤却是黑乎乎的,其身上的衣裳也很怪异,看得出他身上的衣裳并不是原来的,而是用了其他的布粗糙地缝连在一起,以来蔽体。他的衣裳更是脏兮兮的,早已变了原有的颜色。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从秦立的面容不难看出,他的年纪不大。今天也正好是他的十二岁生日,他的身材也不高大,一米四五模样。或许是常年没得到营养补充的原因,也导致了他的身形极为消瘦,像是一根竹竿,还不时能看见风吹起时,薄薄衣裳下那一排排的肋巴骨。
就在秦立思考如何应对断粮的问题时,屋内传来了小妹的呼唤。
秦立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进入了小妹所居住的小屋,待来到床前。便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只露出脸来,全身都包裹在被子里的人,她便是秦立的妹妹,也是他现在的唯一亲人,名为 :秦丫丫。
秦丫丫迷迷糊糊的呼喊着秦立:“哥....哥哥...”她此时额头上满是汗珠,从上至下流淌,从脸颊划落,双眼紧闭、眉头皱成一团,像是做了什么恶梦。
秦立握住了小妹干瘪的小手,温声道:“丫丫不怕,不怕,哥哥在的,哥哥在的。”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开始微微发红。
“哥哥...我好渴...”秦丫丫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道。她的眼神有些涣散。
“丫丫渴了呀,嗯好,等着,哥哥这就给你端水来。”
安慰完小妹后,秦立便将快见低的水缸中打了碗水,小心翼翼地将小妹扶起,又小心地给她喂下。
“慢点喝,别急,家里水还有很多呢。”秦立的嘴唇干裂,声音有些干涩。看着躺在怀中哀毁骨立的小妹,秦立更是心如刀绞。
小妹此时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恐怖。她的全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其身上的皮肤既苍白又褶皱,四肢更是早已瘫痪,躺在床上已经有一年没下过地了。她的头发,眉毛已然掉光,就连牙齿都掉了许多。
此时躺在秦立怀中的人,任谁见了,都不愿相信这是一位年仅九岁的小女孩。
自从小妹开始掉头发后,便将自己关起来了,从不出门,也不见外人,就算是面对秦立时,脑袋也是要用布包裹,不让秦立看见。毕竟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掉头发这事是无法接受的。当她皮肤开始变得和癞蛤蟆的皮肤一样时,也会用衣服将自己包裹起来,就算到了如今四肢瘫痪躺在床上,她也依旧是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外人看到自己如今这般吓人模样。
或许在小妹的心中,只要没有人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那么她在别人的印象中,必然是三年前大家所熟悉的模样,便是那个可爱好看又活泼的小女孩。
待妹妹喝完,秦立将她放靠在墙上,笑道:“丫丫,你靠着休息一会,哥哥这就给你去做好吃的,很快的,你要是觉得无聊了,便数羊,等你数到百数的时候,哥哥也就回来了。”
秦丫丫很是乖巧的嗯了一声。
秦立走在满是裂纹的黄土路上。放眼望去,所到之处尽是土黄色,再无它色,任谁看了也愿不相信这里便是曾经那个人人所向往的:大丰村。
三年前,如往常一样平淡生活的村民们,听到了远处传来天崩地裂的声音,很快大地就开始摇晃起来了,还没等村民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看到灭世一般的大洪水从远处奔涌而来,犹如一头巨兽。一路碾压而来,将沿途所能看到的一切,通通吞没,世外桃源一般的大丰村就这样被殃及池鱼了。
大洪水过后,大丰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浑浊的湖泊。
这场灾难下来,无数的房屋和树木被摧毁,一具具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上面不仅有人的,也有家畜和各类动物的身体。方圆几十里内,充满了绝望的哭喊。
那一次,秦立他们家很是幸运,活了下来。
失去家园与亲人的大丰村人们,还没未从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便再次感到了绝望。
瘟疫来了,犹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无数人开始死去,秦立的双亲便是在这场瘟疫中离去的。
自从爹娘离开后,原本爱笑爱说话的秦立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原本喜欢玩闹,抓鱼、和小伙伴们打闹的他,从那天起,再也没有过那样。
曾经躲着屋檐下避雨的人,如今却是成了屋檐。
秦立知道,爹娘走了,但自己还有个年幼的妹妹,她还那么小得需要有人照顾,自己得承担起为人兄长的责任。
那一年,秦立九岁,他的小妹刚过六岁的生日。
起初,在得知大丰村受了灾。官府还会派人来救治,官府的人也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施粥等等,但好景不长,官府的人不知是何原因离开了,一夜之间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唯独还有大丰村的人们还在这里苦苦挣扎。
在死了许多人后,瘟疫终于扛过去了,但老天似乎生气了,大旱开始了。终于很多人受不了这种折磨,选择离开了这里,到各处投奔亲朋去了。
能离开的都已经离开了,不能离开的便只能选择留下了,还留在这里的人们,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否抗过去,也不知道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他们在这片被人所遗忘,所抛弃的这片旱土上,艰难过活着。
秦立便是属于不能离开的那一类人,毕竟他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大城里自然没有可投奔的亲朋,就连大丰村他都还没有走出去过,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就算是距离最近的梅花镇也足有百里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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