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卓绝的姿容形貌,徐良他们本没有见过,却又觉得无比熟悉。在记忆里找寻片刻,便惊讶的发觉,似乎他依稀与禹城百姓拜祭了百年的那尊神像有些相仿。
可眼前的他,很显然不是神像。那神像无论是泥塑或者金身,无论是威严还是慈悲,似乎都不如眼前的他夺目耀眼,于人间烟火之中遗世独立、熠熠生辉。
可此刻他从神坛上走到身边来,如身边的晚辈一样,满面含笑,揖手躬身:
“方才晚辈无礼,似乎听见员外与夫人在商议为如意招婿一事,不知晚辈李亘,可有荣幸能得青眼?”
“李亘?您果然真是神君李亘?!” 已然经过他亲口证实,可却愈发的让人如坠梦境之中。
徐良和夫人下意识的就要跪拜下去,李亘赶紧伸手拦住:“使不得使不得。虽说我有意收如意为徒,但也与她前生有终身之约,所以在员外与夫人面前,我本该是晚辈,怎能错了规矩?”
徐良与夫人又面面相觑一回,才鼓足勇气道:“小女福薄,竟不知竟与神君有缘。只是不知,缘自何来?”
“其实方才二位已经猜测到,我如今已经在人间重生为宋恒。也是因了宋恒这个身份,我与如意的缘分才结了三生。今日是因惦念她,才脱离躯体,显现真身,并以幽冥秘术遮掩神光,御风而来。因秘术修成未久,我不可久留,也恐幽冥秘术的阴气太重会对如意有所损伤,故而今日无法详述。他日有机会,我定与员外和夫人说个真切,至于我能不能成为徐府的佳婿,倒也不急,可再考察考察晚辈看看,再做决定,反正我决计不会被别人抢走。”
李亘俯身将方才蒙在如意面上的丝帛掀开,含着轻柔笑意看着她,先伸手往她白胖胖的手腕上切了脉,又轻轻抚了抚肉嘟嘟的脸蛋儿,查看了精神气色,似乎很是满意她的状况,笑得更开怀了些:“师父不在的这些天,如意果然有好好听话,好好长大,不用让师父担心,要继续这样乖乖的啊,等师父有时间就来看你。”
他轻声细语的说着,又用丝帛重新覆上了如意的眼睛,自己的眼睛里却漫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可他只微一低头,便极快的站起身来,又向徐良和夫人一抬手:“恕晚辈不能久留,告辞了。”
忽然又有夺目的光晕包裹在他四周,又与李亘一起,瞬间如风一般都消失无踪。耳边似有风啸之声,窗外竹影又摇,却很快也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徐良和夫人目瞪口呆,再转头去看女儿,却见丝帛之上,早已浸满了斑斑水痕。
待取掉丝帛,如意的目光却依旧是天真纯粹的幼儿般。只是那眼泪晶莹剔透的在脸上滚落,若不是她记得前世,那只能证明如李亘方才所言,三生缘深,早已经把爱人的气息深深刻在了灵魂里。
徐良与夫人对视一眼,一时都红了眼睛。将女儿心疼的抱入怀中,喃喃道:“乖孩子,我们不知你们前世都有什么因缘,但神君眼下只为见你一面,便千里而来,是个重情重义,值得托付的人。等你长大后,爹娘一定如你们所愿,此生绝不让你们再留遗憾。”
他们或许懂得李亘来见如意一面艰难,却不知到底如何艰难。只有刘元宗亲眼目睹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心血,才能如此之快的修习成幽冥秘法。
就如此日,守着阿恒的肉身,想起他昨日又是几乎一夜没睡,甚至前些日子因用功太过而数次筋脉逆行,痛不欲生,可依旧不愿意放慢一些速度。刘元宗每每想起就觉得心疼的厉害,可是拦又拦不住他。
他只是因为不放心如意,每日惦记着幼儿容易多生的病况,多发的症状,恨不得每日都生了双翅回去看她。即使刚到京都时要寻找孙梁的下落,要想办法混到太师府,要想主意取得他的信任。可他却从来没有因此耽误修习秘术。刚刚在太师府稳定下来后,他更是立刻提高了修习的速度。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坚持的,不负如来不负卿吧!
可他的蓝卿是那个卿,自己又算什么呢?是兄弟,是朋友,是知己,可从前排不到蓝一前面去,这辈子终究也排不到如意前面去了。刘元宗心里又有些许妒忌生了出来,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了下去。他此时不免自嘲一笑,如今李亘修行幽冥秘术,自己修行断情术。看来照这个速度下去,自己也不用去做什么新朝的皇帝,倒是很快就能做一个真正无欲无求无念的出家人了。
刘元宗看了看手里的拂尘和身上的道袍,倒还真像那么回事。而且他为了所扮的道士更有道骨仙风的感觉,还把自己浓黑的眉毛刮细了许多,脸上也天天扑上一层粉。他想起从前也有一次刮细了眉毛时,还是蓝一动的手。
多好的妹子啊!他怎么能够妒忌李亘对她好!
刘元宗内心里骂了自己几声混账,又看了一眼同样一身道袍、仙童装束的阿恒,依旧一动也不动的,李亘的真身还没有回来。
他今夜刚刚修成秘术,还不曾御风往近处试试,就直接往禹城去了。谁知道若回来晚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状况,还能不能回到肉身里啊?
刘元宗正万般担心着,却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贴身随从先过来通传:“道长,太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