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玉神情紧张,一通收拾停当。邀徐福至偏房,两人对面而坐。两人之间有一案塌,案塌之上有一香炉,香烟袅袅。另有一个龟壳,内有铜钱六枚。
姜怀玉右手一指那龟壳,向徐福问道:“你可识得此龟壳?”
徐福仔细端详一番,猛然问道:“此龟壳莫非当年周文王之所用?”
姜怀玉:“然也!你还有何疑虑当速与我讲,消你心中疑虑,方能使你内心平和,卦象更能接近真相。”
徐福将眼睛从龟壳离开,转向这个神色严肃的少年。十年前,姜怀玉刚满八岁便开门卜卦,乡街四邻均不以为然。知其父母早逝,怜其年幼,故有事无事都去卜上一卦,不在乎真假,只为舍点钱财,周济他度日。
没想到,五年间,他的卦无有不准,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自此名胜大噪。五年前,徐福特地从饶安奔回无棣,为的就是结识姜怀玉。意想不到的是,姜怀玉虽年少,但学识渊博,理论通透。徐福与姜怀玉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常抵足而眠。自此坐而论道,以为常也。徐福从不过问姜怀玉的家世和卜卦之法,只觉意气相投,可为朋友。
徐福此时内心五味杂陈,早知会如此,便不去那咸阳城,老实的在无棣城当一个乡间绅士,不慕师兄,潜心修道。事到如今,徐福只渴望生存,也顾不了许多禁忌,便询问起了姜怀玉的家世以及为何以卜卦为业,以此来打消他内心的顾虑。毕竟,十多岁的孩子,涉世未深,此卦又关乎身家性命,不由得自己不慎重。
姜怀玉看出了徐福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我祖籍原是临淄,先祖是匡扶周王朝的丞相太公姜尚,后封为齐王,世代居于临淄。后田乞之子田恒杀简公与诸多公族,另立平公,把持朝政,权倾朝野。我先祖父为人谦和,朝中多有威望,被田恒记恨,改爵为莒国候,逐出临淄。后又有田恒之孙田和迁康公于海上,自此齐国混乱不堪。周安王册命田和为齐侯后,先祖父为避祸乱,举家迁往燕国以投奔宗亲。不想在这无棣城,被军士拦下。幸得营中有中大夫姜让,原为我先祖父府里家将,颇受恩典,故得以幸存于无棣城。”
姜怀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看徐福。徐福此时已惊的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无棣城的少年郎竟是名门贵族之后。
姜怀玉望着徐福的神态的微微摇头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何以卜卦为生,这要感谢我的先祖姜老太公。先祖父从临淄前往莒国之时,从宫中顺走一箱书卷,起初只为了保护宗籍不被田氏毁坏,不曾想这箱书卷之中竟有先祖姜老太公所写《天书解》和周文王所赠龟壳及铜钱,可惜只有天书三卷中的地卷,还是半卷。自此以后,先祖父以此为传家之宝,规矩守之。世代修习此书,以周文王龟壳卜卦为生。”
徐福听完,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所卜之卦如此准确,姜老太公所得天书三卷乃是天机,已旺周朝八百余年。半卷《天书解》,文王卜卦龟壳,自然可以以此为业,让家中富足。
想完,徐福深施一礼,说道:“还望公子不吝,为我卜算前程。”
姜怀玉微微点头,拿起龟壳,装入铜钱,左、右、上、下摇摆,口中念念有词。右手瞬间向案塌中间一甩,铜钱落出。姜怀玉身不动膀不摇,只是低头观瞧铜钱。
徐福却伸脖观瞧,后脖不动而抬头问姜怀玉:“此卦如何?”
姜怀玉双手紧握,眉头紧锁,言道:“我需一炷香时间,来确认此卦是否解对。”
徐福一听,心中顿时起慌,赶忙问道:“公子,这...这...这...这到底是如何啊?”。
姜怀玉起身转向偏房另一隔间,头也不回的对徐福言道:“你之事已动天劫,还可能牵连与我。”
徐福更是纳闷,疑问道:“此是为何?”
姜怀玉:“你本居东方有利与你,却向西而行,以求进身之道,不成而归。你归来之时,不行善事,祸乱东方。故当有天劫予你,以正天理循环报应。今日你又有求与我,我动心念予你卜卦,已是触犯天规。”
徐福急忙问道:“那...那...此事该当如何?”
姜怀玉:“待我看过《天书解》,便可知也!”。
徐福无可奈何,不敢出言打扰,毕竟现在是有求于人家。姜怀玉神色严肃的在偏房隔间的书架上看着《天书解》,此时屋内归于平静,仿佛地上掉一根针也能听得见。
约是一炷香时间,姜怀玉放好《天书解》,转身背手走向徐福,神色依然严肃。徐福的心仿佛都提到嗓子眼了,毕竟出海对于他来说是大事,若遇天劫,那可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有投海自尽,可徐福是真心不想死。
姜怀玉缓步走到徐福跟前停下了脚步,神情依旧肃然。徐福慌忙下榻,整理衣服站好,对姜怀玉行礼问道:“可是有结果了?”
姜怀玉:“那是自然,按《天书解》中所说,你本月望日必遭火雷劫。那时漫天雷鸣,银光闪耀,飞火下行,你必将会尸骨无存。”。
徐福听完顿觉头脑空白,不知所以然。良久才问道:“公子既然知晓,可有解救之法?”
姜怀玉:“《天书解》有一‘解’字,自然是有破解之法。”
“请公子明示!”徐福说道。
姜怀玉用直勾勾的眼睛打量了徐福许久,把徐福看的是浑身不自在,有不敢多言,生怕惹到姜怀玉。
约半盏茶时间,姜怀玉盯着徐福说道:“我用《天书解》中相面之法,观你眉宇之间有些许青气,周围也似乎有紫气环绕。看来你命不该绝,他日也会富贵,但命中必会有此一劫。”
徐福听出姜怀玉的意思是自己暂时还死不了,顿心生欢喜。刚要插言问问这富贵为何,不了姜怀玉继续说道:“你此次所遭为火雷劫,当遇水而化,有土而保。你命利在东方,此次当向东而行,且要走水路。”
徐福坦言:“公子所言甚是,我此次已决向东而行。自马颊河入东海,向东寻梦中居所。”
姜怀玉点了点头说:“入东海走海路自然是可以躲避火雷劫,但是你命中劫数众多,虽不致命但想躯身不受过多损坏,需找一未婚童男,且要出生在晦日与朔日交替时,命格为土,时辰为子时。”
徐福思索了良久,仔细揣摩姜怀玉的这句话。自己这次选择入东海也是误打误撞救了自家性命,可是命中劫数众多,且躯身会有损伤,若一路之上坏了双眼,即使能到梦中居所,难保船上兵士不取自身性命。
至于那童男想是不难,毕竟船上童男也有一千五百个。刚要施礼谢过,猛然想起船上的童男都是抢来的,只知年龄几何,却不知八字如何,又不能挨家询问。想到此,徐福一声“哎呀”,瘫坐在塌上。
姜怀玉吓了一跳,赶忙扶起徐福,问道:“徐公!徐公!这是怎么了?”
徐福转眼看了看姜怀玉说道:“入东海容易,找你所言童男不易呀,我船上虽有一千五百童男,可只知年龄,不识八字呀!哎呦喂!这是天不怜我我呀...呜...呜..呜...”说着说着徐福大声哭了起来。
姜怀玉望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徐福顿觉好笑,不自主的笑了出来。徐福见状,两眼写满了好奇,也不自主的停止了哭泣。
姜怀玉笑着言道:“徐公啊,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坦言相告,我所言的童男乃是在下,这也是我命中注定。啊?哈哈哈...哈哈哈...”
徐福一听腾地一下从塌上站起,赶忙深施一礼,言道:“若是如此,公子可与我同行否?”。
姜怀玉理了理衣服,在屋里踱来踱去,对徐福言道:“先祖父当年修习《天书解》时发现,凡修习此书者必有一缺。据我儿时印象及父亲提及,我祖父常年疾病缠身,父母短命,想必到我这便是缺妻儿了。如今我已十八有余,无儿无妻。既是无后,便是舍了这份家业。与你同入东海,另辟天地也未尝不可。”
徐福脸上笑开了花,用衣袖掩面擦干眼泪,挽住姜怀玉的胳膊,言道:“既如此,我们何时可以启程?”
姜怀玉答道:“今日初十,后日十二,出海大吉。”
趁着今晚的夜色,徐福带着姜怀玉翻过城墙。找到白天在马市预先买的两匹马,与卖主商议好今晚子时在城门外等候,并多予了些银钱。两人快马加鞭,赶奔马颊河船厂。毕竟时间不等人,在晚些时日,那些被抢了孩子的村民便会踏破这船厂。
一路上,月光皎洁,到是方便了许多。途径盐场时,发现众多村民带着无棣县县令张安在盐场外休息。看着被绑在枣木上的县令张安,徐福心里觉着很不是滋味,觉着亏欠县令张安许多。
天还蒙蒙亮,徐福、姜怀玉便到了马颊河船厂。老管家徐正招呼仆役牵马,领两位上船,并烧了热茶。
徐福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对老管家徐正言道:“明日午时,那帮村民便会到这船厂。你今日传下令去,务必于今日一切收拾妥当,明日辰时出海。”
老管家徐正深施一礼,言了一声:“诺!”,便匆匆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