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在深宫，本难知原委，可柳芜大概知道，只有这位在深宫中的表姐能信她一言，所以她在生前留下一封绝笔，用尽了浑身家当送入了宫，送到了她手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后看着信中字字泣血，也看到了刘鹏的蛇蝎心肠。
若非刘鹏心正贪念，她的妹妹又如何会不清不白命丧黄泉，她柳氏一族又如何会被世人指着脊梁笑话，让柳氏族人都抬不起头。
所以对楚桉冉，她虽不喜，但并无恨意，但对刘鹏，她却是真真切切的憎恨。
流芳替她端上一盏茶，宽慰道：“太后娘娘若不想见，让阮妃除了他的名字就是。”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对当年的事也算清楚。
“就算哀家不见，这根刺一直如鲠在喉，唯有彻底拔除才能治愈……快了，就快了……”她目光悠远，看向窗下一方青瓷花樽里插着的一束金黄娇嫩的菊花，离了土壤，如今在鲜艳又能维持的了几日呢。
允婵回来时脸上已经有些肿了，素秋立马去替她取来了冰块敷脸，却被允婵拒绝了。
本来是要去看絮姐姐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只会让她担心，她如今辛苦，不能再让她为自己分心。
午后制衣局来了人，带着一大堆绚丽夺目的衣裳料子，说是皇上吩咐要替允婵裁几身新服，于是允婵几乎一下午都在选布料，选花样，选样式。
几番商议下终于确定下来，待制衣局的人告退，允婵才有功夫歇一歇，外面的日头逐渐西沉，时辰已然不早了，想起今早皇帝所说的‘惩罚’，允婵只休息了片刻又转身投入了小厨房。
做饭这事她还算得心应手，不过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却又让她犯了难。
“小主，咱们今天做什么呀？”莫雯瞧她对着菜发呆，问道。
她也正发愁呢。
“素秋！”允婵向屋外喊。
素秋小跑着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小主怎么了？”
允婵有些不好意思：“皇上…都爱吃些什么菜啊？”
素秋与莫雯都愣住了…
“此事应该来问朕，问旁人做什么。”李垣的声音突然响起。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背着光站在允婵面前，嘴角噙着笑意，脚下带着微风，身后披着黄昏。
“参见皇上。”允婵主仆三人行礼。
“起来吧。”
他向着允婵走近了两步，自顾自地说：“朕最爱吃西湖醋鱼与油淋茄子，其实各种菜蔬都可，除了苦瓜，各种荤腥皆可，除了羊肉。”
允婵有些羞涩。
原来他爱吃西湖醋鱼，允婵想起她为他亲手做的第一顿饭就有这道西湖醋鱼。
“妾知道了，皇上去内殿歇息吧，厨房里油烟重。”
“无妨，朕正想瞧瞧你做饭的样子。”
素秋莫雯与为德都识相的退了出去。
并不宽敞的小厨房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垣伸手欲抚摸她依旧红肿的脸，那块巴掌印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实在过于明显。
允婵察觉，将头垂下来几分，有几分回避的意思。
李垣手停在半空，滞留了片刻又收回来：“还疼吗？”
允婵摇摇头。
李垣生气又无奈：“被打哪有不疼的，疼了就说疼，何必忍着。”
允婵胸腔里那颗平稳跳动的心突然被什么击中了，小小的，不轻不重，却让她整个心脏都在轻微的颤动。
自从母亲逝世，她好像再也没有喊过疼，她从那一天开始逼迫着自己赶快长大。因为不想父亲替她担心，因为知道即便喊疼也不会得到呵护。
“怎么，说你一句就要哭鼻子了？”李垣看着愣在原地，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呆呆看着他的允婵，还以为自己话说的重了叫她委屈了。
允婵收敛起情绪，脸上绽开欣喜的笑脸：“…妾才没有…”她声音糯糯的，像稚童哭过后的撒娇。
允婵赌气似地瞪他一眼，没再理他，而是转身收拾起要做的菜。
李垣宠溺的笑。
李垣不必问也知道她脸上的伤从何而来，允婵不必讲也知道李垣心知肚明。
他全程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她生火，洗菜，切菜，下锅，直到一道有一道香味四溢的菜陆续出锅。
李垣简直看得入了迷，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属于皇城的烟火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朴实和安稳。如果她没有进宫，没有走到他身边，必定能遇得一人同心，过得一世顺遂，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一年四季，相扶相伴。
但这是他永远也给不了她的生活，就因为他是皇帝，不是什么平常人，自然也不敢求平淡安稳。
允婵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站在一旁观看的李垣，但他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辰未免太久了些，几乎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这多少让她有些局促。
所有菜品都完成后二人回了内殿。李垣这顿饭用的很香，或许是他得以见证一道菜经过清洗，切割，翻炒，调味才能呈现出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全程参与的满足感让菜的味道更加鲜香浓郁。
“今日制衣局拿来的料子都还满意？”撤了饭菜后李垣问她。
“都是极好的丝绸锦缎，妾用着怕太过奢靡了。”看到出制衣局在这上头花了些心思，不知是凑巧还是特意打听过，送来的缎子都以素丽淡雅的颜色为主，极少有夸张夺目的，很对她的喜好。
“无妨，你如今的位份用着不算越矩。”
太阳一旦西沉，暮色就降临得格外的快。
为德弯着身子走到李垣耳边说了句什么，“朕有些事要去处理，估计得费些时候，你不必等朕，累了就先歇着吧。”李垣站起来，临走前特意向允婵交代了一句。
允婵懂事的行了礼应下。
允婵还没睡下，今日是有些疲乏，但因为李垣还没回来的缘故，独自睡下总觉得不踏实，索性随意拿了本话本子看起来打发时间。
待外头有了动静已经到了亥时。
允婵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李垣。满脸的疲倦与落寞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不堪，眼神是空散的，无力的，像荒芜贫瘠的沼泽，没有丝毫生命存在的痕迹。
从朝气蓬勃到形如槁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允婵不解，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