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梳妆台上的沈婧突然睁开了双眼，坐直了身子。镜中人面色苍白，嘴唇微颤，额上黏着汗液，像是从噩梦里挣扎着醒过来。
——我，我刚刚梦见，他吐血了，好红好多……这，一定不是真的。他是太子殿下，一定会痊愈的。
待她把忐忑的心稍微平复后，抬头望窗外的天色，发现才过了半个时辰。她捏着眉心，轻晃着脑袋。
都第二天了，她心里还很是浮躁。半个时辰的午睡，睡得也不踏实。她把桌上的书籍收拾好，拉开了房门，果然又看见沈莹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昨天亦是如此。
沈莹也累了，身心俱疲吧。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心里的害怕恐惧，一涌而上。何况这事，还是她间接导致。
沈婧叹了声气，回房拿了件衣服给她盖上。刚站直身子，她的眼皮急跳了好几下。她阖上双眼，指腹轻轻揉了揉眼皮子。她再睁开双眼之时，双眼清明了许多，不适感也消失了。
——大抵是累了。
天色有点暗沉，风也有点大，大概可能要下雨了。沈婧望了眼熟睡中的沈莹，最后还是抬脚往亭子方向去。沿途的树叶树枝被风吹得疯狂摇摆着，鸟鸣声都消失了，大概已经找好个地，躲雨去了。
沈婧刚到亭子花园，就往长得艳的花树凑近，像是在寻找什么。她的双眼晃过各色花朵，双手慢慢掰开一些树枝，最后她弯着腰，站在一棵树旁。
花朵开的多，颜色鲜艳，红的白的，挂在树枝上，多的像花簇。沈婧慢慢折下树枝，既不损花朵也不损叶子。
“你在干嘛？”
被吓着的沈婧，立马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就把花藏在了袖子里。沈婧慢慢转过僵直的身子，露出个笑，“真巧。我就是，就是”，她眼皮又开始跳动了，脑内灵光一闪，她赶紧接上话，“这不，我眼皮一直在跳，就是想找点下火的草药，缓解缓解火气和疲劳。”
李毅杰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是什么鬼理由，再瞧瞧那笑，虚的要死。
“哦，这天准备下雨了，你回不回？”
“回，回。”
“那就走吧。”李毅杰晃了晃手中的餐盒，人就率先往前走了。可下一秒，却被人拉住了袖子，“又干嘛？”
沈婧立马放开，“我，我有话和你说，去小亭子坐一下。”
李毅杰先抬头看了看天，再看看紧张兮兮的沈婧，叹了声气。
——算了，回去的路上，说不定会被雨淋。
当两人坐在亭子里时，却相对无言。提议的是沈婧，她却不知该如何先开口。李毅杰不急，他撑着个脑袋，瞅着天色，算着多久就能见到雨。
沈婧轻轻呼了口气，抬头看向李毅杰。既然不知道如何来个更好的开场白，那就随意吧，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他，阎宸逸的伤情还好吗？”
李毅杰还以为沈婧会一直当河蚌呢，他看向她，“正在治疗中，调理内息。”
“对不起，我……”
“要是说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走……”
“不是，还有其它事，想让你帮忙。”沈婧急得站了起来，眼皮又在跳了，她抬手揉了揉眼，“你坐下呀，我真有事。”
“我想说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没有陆姨，我姊妹俩很可能活不成。她给我们的待遇的确不及亲生父母，但总归抚养至今，没扔我俩进大宅院里当丫鬟，没把我俩卖进青楼……虽没有养的白白胖胖，但好歹也算安生地活到至今。”
李毅杰想起偷听到关于代嫁一事，他心里的那团火就蹭得冒起来。“但，最后还不是卖给了别人。”
沈婧笑了，很轻，“是吧，这才是正常的趋向。穷人家的孩子哪有被禁在深闺中一辈子呢。”
“殿下可以……”
似乎能料到他要说什么，沈婧打断了他的话，“现今这样就很好。”
她抬头看向外边的雨，哗啦啦得响，像是要把这小小的花园淹了似的。
“我的病复发了，若没有遇见你们，只会加速我的死亡速度，这才是我的人生轨道。而遇见你们，用药维持和延续我的生命。可能是上天见我可怜，赐了我点福气。而如今我唯一的妹妹，她是健康、活泼，往后可能会有更好的生活，我没理由让恶心的姻亲毁了她的人生。”
“你真不是一般的执拗。那你怨过吗？带着个……嗯，累赘。”
李毅杰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虽然沈莹不是很坏的小孩，但当时她们的年龄还小，何况沈婧是个女孩子，再怎么样，都会有懦弱害怕的时候。
“怨过，怨过天灾，怨过冷漠的世人，怨过我自己和沈莹，都有怨过很多。”
李毅杰看见她的眼神很飘，像是穿过了他而再次见着当初糟糕的状况。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免得惊扰了她。
“但沈莹不是累赘，我才是吧。我是有病的人，陆姨虽有意图，但也好歹把我带在身边。而沈莹还小，要闹着哭。但只要我在，她就乖巧，也会照顾我。”
“你想让我做什么？”
回忆只是个铺垫，但李毅杰不想再探究她的秘密了，就像他不想再回忆他那不堪的过往。那一点点的温情就能让她放下怨恨，牺牲自己，成全她人。
——看起来，真是可笑又可怜，愚蠢至极。
“我想把沈莹托付给你照顾一段时间，日后她的去留，她决定便可。”
“那你，心意已决？”
沈婧点了点头，“嗯。”
李毅杰再一次劝说，“你知道的，殿下不是常人。”
沈婧的视线落在食盒上，手不自觉得抚上它。她侧头看向亭外，雨小了，荡在她耳边的有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似乎还有那个熟悉的人声。
“沈婧，有我在，我就一定能让你活着。”
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了抹笑。
紧盯着她的李毅杰莫名感到心跳加速，心生忐忑不安，有个预感，这事不可能就这样完了。
被雨惊醒的沈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立即看向房门，开着，里面没人。沈莹站了起来，透过雨帘，望向亭子方向。
——大概在那吧，也不知遇见的会是谁。
她拿起角落放着的伞，最后又把伞放回角落。她拿了张椅子，坐在门边，乖乖地等着人回来。许是雨太大了，沈莹觉得自己脸上被沾湿了，抬手抹掉时，却越抹越多。
原来是泪水。
现在想想，她的想法真的是错了。靠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劝得了沈婧离开，带不了她离开竹林。
因为，阎宸逸是不会放过她的。
还不如一开始就求着他，让他把沈婧带走，或者……
想到这，沈莹像是在无意间被邪恶蛊惑了，双眼透出的狠戾，让人不禁心颤。
陆姨就是罪魁祸首，是人是鬼，都是她说了算。这次绝对不能让她得逞，她要去求李毅杰，让他带话，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而这次，她真要好好收起自己那点私。既然隐藏了这么多年，那么为了沈婧的命，她愿意让它埋藏到心底里，封存起来，永不见天日。
像是下了重大决心般，沈莹紧握双拳，双眼更是紧盯着路口。耳旁的淅淅沥沥声，就像是催眠曲，让她越陷越深。
“吱吱吱……”尖锐、急促的声音划破了这晦暗的空间，透着破口子，看到了黄色的光芒，还有弯弯的天虹。
被声音吓到的她像是从梦魇里醒过来，额头上一层薄汗。她看向声音的来源，原来是只野猫正叼着一只死老鼠。野猫凝视了她一眼，就蹿进了林子里。
她刚才想的是什么，是不是也想像猫那样扑杀了陆姨。
扑杀陆姨……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无限循环转圈，竟没发现沈婧已经出现在路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