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校前两天晚上开班会。晚上七点半，齐莹走出女生宿舍大楼，楼下一大堆男生在等人，大概都是赶着离校最后一天和恋人最后约会一次吧。
齐莹径直往前走。感觉背后有个人在紧跟她，回头一看，那人开口了：“小齐！”原来是那个李明林。齐莹心中一阵嫌，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默默继续往前走。
“我那封信看了吗？”
“没看。”
“什么时候看？”
“没空看。”
“什么时候有空？”他穷追不舍。
“没空了，明天要放假了。”齐莹实在没心情和他再多说一句话。
开完班会，很多同学都到学校舞厅跳舞去了。这个李明林不知什么时候从齐莹背后冒出来，吓了她一跳，他紧紧跟着她，一路没话找话，跟着齐莹进了女生宿舍大楼。齐莹对他说：“我们女生楼是禁止男士上去的。”可他仍紧跟不舍。齐莹又气又恶心，又有点害怕，赶紧跑上了二楼宿舍，关上了门，又拉上窗帘。
看到他在门外转悠，吓得齐莹不敢出来。之后有同学回来了，齐莹跟着同学去了阅览室，总算那个李明林没有再跟来。在阅览室看了好久的书，期间物理系和数学系各有一位男同学来到她的座位对面，叫她去跳舞，她都谢绝了。
班会上，班主任告知大家学校有班车去青凤，15元车费，30日早上七点出发，齐莹决定跟车走。
第二天早上，中文系二年级一位老乡找到齐莹，“我哥哥办的大酒楼急需3个女服务员，活不累，就是做后勤工作，帮忙洗洗菜，刷刷盘子，扫扫地什么的。”他说，“一天6元钱，包食宿，30日开始上班，上9天，8号用小车送你们去青凤。”
齐莹心动了。她和另外两位女同学中午时去见了工，这家大酒楼在洪山县城算得上比较有名气，是县石油公司和边贸公司合办的，生意很好。很多做边贸生意的人都喜欢来这里吃饭谈生意。听说这个酒楼的蛇肉火锅、蛇肉丸、蛇血腊味饭特别有名。总经理也是齐莹的老乡，西南州商业学校毕业的，是个戴着眼镜的精明的中年人。
总经理带着齐莹和她的同学到后勤处见过了师傅，经理，又带她们参观了厨房，厨房很大，里边的人们正在忙碌，有的在洗菜，有的在刷碗，有的在切菜，有的在薰狗，有的在剥蛇……齐莹向来不喜进厨房，想象不到有一天会到厨房当帮工。
之后，总经理又带她们看了宿舍，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摆了4张上下架床，蛇皮袋，破旧的旅行箱，几个热水瓶杂乱地摆放在角落里，床上散乱地堆着袜子、衣物，宿舍中间还拉了一根绳子，衬衫、短裤、胸罩、手套、袜子、T恤、裤子……吊挂在半空中，象万国旗，摇摇晃晃，飘飘荡荡。地上几滩水，是没有晾干的衣物滴下的水。整个房间潮湿狭窄，杂乱拥挤，让人有点无处下脚。
齐莹不由得想起去广东、海南打工的人，都是这样吗？又想起了大哥，他在深圳住的也是这种地方吗？心情不由一阵低落。
大学三年，书店店员，家庭教师她都干过了，再多加上一项酒楼服务员也未尝不可，她也很想体验一下，不过才9天嘛，说不定又是一笔财富，又可写一篇《酒楼打工记》了。
但齐莹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她不否认，她心中放不下，丢不开一个人。她渴望早点见到他。他到底去哪儿了呢？广东？海南？如果他不在柳城了，那么春节他会回来吗？他是不是很想见她一面？
见工回来不久，那个李明林又来了，并且走进了齐莹的宿舍，说想和齐莹说几句话，齐莹面对着他，酒气扑鼻而来，让齐莹受不了，她应付了他几句就下了逐客令。心中埋怨宿舍楼下的阿姨怎么不看着点，什么人都放进来。
下午齐莹又去了邮局，又拨了柳城的电话，一会通了，转到了分机，那边一个女声挺热情：“刘春啊，他已经调到家用公司了，你是哪里？”
齐莹说：“我是青凤的，是他的一个同学。”
“你是他同学啊，他走了两个月了。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放下电话，齐莹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轻松了许多。那么说刘春还没有去广东，没有离开柳城，那么说春节他还要回紫田过年的。
晚上回到宿舍，翻出他寄给她的那张自制贺卡，猛然想起什么，注意到他在上面贴了家用公司的商标，原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齐莹，他跳槽到了家用公司。
齐莹给家里买了几斤洪山县的特产沙糕，又称了几斤各色糖果，一个学期没看到父母了，不给他们带点东西回去她心里不安。
回来后，齐莹马上找到中文系那位老乡，抱歉地告诉他情况有变，她家里有事要赶回去，不能到酒楼帮工了。
回宿舍楼的路上，那个李明林又出现了，齐莹已经对他烦不胜烦了。
她不客气地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问：“你什么时候看我的信？”
“我不喜欢看不认识的人的信。”
“那我们现在不是认识了吗？”
真讨厌，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齐莹没好气地说：“信我早就扔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加快脚步想甩开他，他想跟着齐莹上楼，被楼下的宿管阿姨制止了。
1月30日，经过一天颠簸，齐莹回到了家。
《沿海时报》总编的信已在等她了。信中说，信及作品均悉。感谢齐莹对报社的信任。目前报社已人满为患，故进人已停止。七月份报纸可能扩编，届时再联系。
之前齐莹给很多家报纸投了简历，包括这家宁海市的报纸，也没奢望会有结果，没想到总编亲自给她回了信。这让她对自己未来的前景增添了一点信心。
“我告诉你一件事。去年暑假，就是8月份的时候，你9月1日去学校的当天，爸爸在县城办事，在街上遇到了刘春和他的同学，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是一周前。” 妈妈说，“他回来也不来找你，就是小气，怕花钱。”
齐莹想起去年暑假，为了等刘春，她特意推迟了几天才去学校，结果还是没有等到他。没想到他是早就回来了，却不来找他。齐莹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觉得她在刘春心中的份量并不如她想象的重。
齐莹想起了刘春的那封信，说到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多元，还不如他读大学时每月的花费多。他一定是顾虑这点才没来找她的。可她并不看重这些啊，她喜欢的是他这个人，看来他还是很不了解自己。齐莹心想，这样也好，反正已经分手了。
妈妈又提起了华声哥哥：“我就希望你和华声好，华声家也希望我们两家结亲，我们两家都从黄芦县回来，知根知底。华声家经济条件好，华声又会体贴人，会做家务，你嫁过去绝对不会为经济发愁了，他们家在县城有房子，在老家镇上也有房子。”
齐莹看着妈妈兴奋的样子，不禁问：“都是你们大人在说，华声呢，他自己什么意思？”
妈妈说：“华声说，之前介绍的女孩子他妈妈不喜欢。他妈妈喜欢的是你，只要他妈妈喜欢，他也喜欢。”
齐莹彻底无语了，这样没主见的男人她是不会喜欢的。妈妈描述的这一切，对齐莹来说是多么难以忍受，多么不堪想象，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为了钱出卖自己？她办不到，她难过极了，她难道就这么差？难道她就找不到一个经济条件不差，又有知识且会疼她爱她，重要的是她也爱的人？
她爱刘春，但刘春是那么令人失望，他自私，以自我为重，不肯，不会为女人着想。她想她不会再和他重归于好了。不肯为对方牺牲的爱算不上真爱，她和他实在不适合做恋人，都是事业型的人。所以，为自己的幸福，也为他的将来着想，分手是最明智的选择，她担心自己春节见到他后会旧情复燃，但愿不会那样。现在她需要的是理智。
齐莹回到家的第三天，华声哥哥的妈妈来了。华声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县城关中学的老师。算是教师世家了。她来自然是为了结亲的事。
“齐莹越来越漂亮了，是大姑娘了！” 见了面，华声的妈妈拉着齐莹的手一个劲地夸，眼中掩饰不住的喜爱。
“我们下个月要实习，还有几篇教案没写，我去写教案了。”齐莹觉得很尴尬，勉强和她聊了几句之后就找了借口离开了。
晚饭时，妈妈说：“华声的妈妈今天说了，只要你一答应，就先办订婚仪式，明年底再办婚礼。并且跑分配的费用他们家全包了。华老师还可以为你去跑分配。”
齐莹不说话。妈妈又说：“只要你一答应，家里今后经济上都不用忧了，楼房也有了，他们家还打算在青凤买房子……”
齐莹还是不说话。因为这件事上，她知道和妈妈根本沟通不了。妈妈根本不知道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她是不可能答应的。一来她不想回紫田，不想当老师，二来这无疑是把自己当作商品出卖，肉体，连同自由，而自由，是最无价最宝贵的。失去了自由，这对她来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如果她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子，她可以象许许多多平平凡凡的女孩子一样，无忧，富足的过一辈子。可是，她偏偏不是。她不愿意为了表面的幸福光鲜而背叛自己，她不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一百，一万个不愿意！
她不相信，金钱能买来爱情，如果是那样的话，人和商品又有什么不同，待价而沽或者标价出卖，她不想这么作贱自己。她宁可贫穷，清苦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她不会勉强自己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她相信会有一位她爱，也爱她的好小伙子在前方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