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着实言辞切切。
静王轻叹一声,负手而起。
上回丁威在京城的事,他已尽知。裕王兄所掌握的那些皇家的秘辛,也令他十分震惊。这些年,他厉兵秣马,何尝不是在等一个机会。
诸王之中,他年岁最轻,同母四兄弟,大哥武王最是疼他,也影响他最深。可以这么说,在某种程度上,大哥就是他崇拜的偶像,是他长大后要成为的那个人。
可谁知,祸事骤起,武王竟笑话般地被诛以谋逆。当时,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万般不信,苦苦跪求二哥,也就是后来的皇兄,勿要伤了大哥的性命。可这个二哥哟,表面上答应了他,最后却还是没有放过大哥。那同室相煎的苦痛,这么些年,都在折磨着他。
从京城出来后,他开始变了。他知道,自己得先做个聪明人,得先活下去。他知道二哥的意思,没向他下手,已是最大的仁慈。他虽是迁之潮州,实则如同流放。但,他得接受,欣然地接受。
到了这个在京城君臣中眼里的不毛之地后,他却渐渐地发现,其实,一切也没有那么糟。这里民风淳朴,远离权力中心,虽是条件艰苦些,却让人安逸,也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更多的事情。
所以,这些年,他休养生息、体恤民生、兴办义学、简拔人才、整饬武备。在他的治下,没有贫富之别,没有贵贱之分,有才有德,你就可以有施展拳脚的天地。
他深知,要想有所作为,终究得有自己的铁血强军。也所以,他拉起的这支以贫苦子弟为主的军队,训练刻苦、战术过硬、悍不畏死,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他绝对的忠诚。这些年,他屡屡出兵靖海患、剿山贼,既保了一境的安宁,也打开了海上贸易,充实了府库,更让这支军队,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
但这些,能够如裕王兄所言的,入清君侧,澄清寰宇吗?
半天,静王都没出声。
端王弄权,秽乱后宫,此皇家之耻之恨也。若不出所料,等他根基一稳,怕是要推下皇侄,自立为帝吧!
终于,他转了过来,眼光蓦地无比犀利。
“宋大人,我王兄与邢谷约在何时?”
这事,信中并未提及。
宋安之亦赶紧肃然,重重一拜。
“回王爷,便在下个月中,依约定,邢谷将军领长安兵出商洛、山阳、郧西,我家主公则据郧阳,下谷城,直逼荆襄!”
“哦,这倒也是步好棋啊!不过,房陵一隅之地,兵力可足?”
静王对天下山川,无不了如指掌,宋安之这简单一说,他便像是脑中出现了一幅画。但他也知道,邢谷坐掌长安,兵精将强,与他结盟,多半是与虎谋皮,最后怕是不好收拾哦。而裕王兄被困房陵一地,兵力必然会成问题,若是向天下发起檄文,而应者寥寥的话,出不出得了房陵,都是问题。且,邢谷若是不遵从约定,按兵不动,那就真是进退两难了。最坏的结果,还怕邢谷向朝廷告密,如此,裕王兄便将腹背受敌,多少雄心都得付诸东流啊!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我的裕王兄啊,你这一步,走得好险!
“回王爷,我来之前,主公已令牛统领募兵训练,以充不足,料而今,应已如数到位。”
宋安之如实地向静王回答着。
“哦,那就是说,房陵兵力大略上有一二万之众吧?”
静王粗略估算,房陵山多人稀,能募得一二万人,都很不容易了。
“回王爷,应是如此!”
宋安之不得不佩服起静王来。
“那好吧,宋大人,你且宽心,本王既与你家主公同为兄弟,又担着这皇家的重任,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静王总算是很爽快地做了决定。裕王一旦登高一呼,他装聋卖傻的,也是说不过去的。若是裕王兵败,引起端王的疑心,说不得,就得回过头来兵发潮州。上回丁威在京城遇袭,便已是明证。
“谢王爷!”
宋安之双膝下跪,重重地拜伏于地。幸不辱命,他知道,静王这样的人,一旦答应了,便决不会负人。
“无须多礼,起来吧!”
静王坐了下来,似有所思,又看向宋安之。
“只是,宋大人,你一身才学,又与丁将军一见如故,何不就留在潮州,同我等一起兴师举义?”
显然,丁威在静王面前,没少说宋安之的好话。且,此次宋安之千里赴潮州,这般忠义之人,亦是静王所欣赏的。
“对,宋大人,留下来吧!”
这时,却是丁直站了出来。
他亦是几经辗转,才到潮州,对于端王的恨,可谓无以复加。到了潮州后,见静王风采如此,有几分当年武王的影子,经过几番交谈,已是有几分心折。故,便也留了下来。至于在京之时,与前兵部侍郎文远山的密谋,在他看来,终究是殊途同归。这些日子里,静王也视他为心腹,凡有所谋,必会告之。渐渐地,他和兄弟丁威,已是静王身边最信得过的臣子了。
自然,他得帮静王留下宋安之。
不过,宋安之对于此节,早已想清楚了。静王固好,他还得恋着旧主。
“多谢王爷,多谢丁侍郞!宋某已许主公,不敢相背!”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斩钉截铁。
静王的眼中满是钦佩之色,有此臣子,王兄啊,你也可以知足了。
而丁威,早知宋安之心中之志,知此人重情重义,必不会留下来,此刻,也是摇头一笑。
“王爷,宋兄义节高风,我所不及也!这样,宋兄且在潮州留个几日,我再派人送你出去,如何?”
他这样一说,宋安之纵是归心似箭,也得按捺住了。
“呵呵,也罢,宋某就留几人,也向丁兄讨教两手!”
“哈哈!爽快!”
丁威爽朗一笑,执起杯来,向着静王,点了点头。
“来,今日个,咱们不醉不休!”
静王自知其意,亦是洒脱,一拍桌子,倒像极了江湖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