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架着陆无樊跃回岸上,陆无樊得蒙众人相救,拖着伤残之躯便向众人拜谢,身前霍颙忙搀住他:“陆小友切莫多礼,先叫可贞为你止血才是。”曹法言也道:“正是,你已伤成这样,就别客套了。”
章可贞早到跟前,扶着他右臂一扭,将他断臂归位,扯下一片裙摆欲要裹住他手掌之伤,陆无樊却一缩手,急道:“陈师兄中我一剑,命在旦夕,可贞,你先去救他。”
众人上山途中已碰上李瑛瑶、陈玄宁,慌忙之下也未细问,只留姚老头先行救治,此时听得陈玄宁所受穿心一剑竟是陆无樊刺的,不免震惊。
而冷千山却恍然道:“老夫还奇怪这剑是你小子和周狗谁刺的?怎剑法如此之差,摘心一剑还能刺偏,原来是你小子有意而为!”
陆无樊刺陈玄宁这剑正是有意为之,他眼见陈玄宁已急得六神无主,恐他救人不成反误李瑛瑶性命,这出此下策。而他这剑虽正对陈玄宁心口而入,却取斜势,偏过心脏寸许,这才骗过周商鸣。他出言指点李瑛瑶去寺中,且不用自己的黑剑而是用陈玄宁的佩剑,就是为了能留他一命。
只听韩翊道:“别担心了,姚老前辈正为他疗伤呢。”陆无樊闻言长舒一气:“我这一剑下手太狠,还怕陈师兄挺不到去见姚爷爷呢,真是万幸!”
他心中悬石落地,这才任由章可贞救治。章可贞将他被磨得已血肉模糊的手掌裹好,而他大腿被自己黑剑洞穿,想要止血却是极难,章可贞伸指在他腿上连点,又扯裙摆搓成绳在他创口上方牢牢系紧,起身扶着他道:“这伤口需缝合才行,咱们快快下山吧。”
“稍等片刻。”陆无樊摇摇头,对高凌越、韩翊道:“大哥、二哥,圆正大师被小弟藏在崖顶岩穴中,就是一片松树荆条那处,劳你们前去解救。”
高凌越将自己外衫脱下给他披在身上,便与韩翊向崖上而去。陆无樊则对圆慈躬身道:“小子狂悖,挟持了圆正大师,方丈大师不念我恶,反出手相救,实叫小子汗颜。”
圆慈合十道:“阿弥陀佛。昨日陆施主光临敝寺,暗中掳去圆正师弟,此举实不大光明。可陆施主未伤我寺僧众,并以真面目示人,叫悟清传信,此举又不可谓不光明。”陆无樊闻言垂首道:“惭愧惭愧。”
圆慈接着道:“一切诸果,皆从因起。老衲细想来,陆施主此举,并不自利于己,那陆施主做下此事的因是什么?而七位施主皆有通天彻地之能,甘愿稽留敝寺,此因又是什么?老衲想来越发心惊,唯恐敝寺真是受了奸人挑拨,这才邀七位施主下山一探究竟。至于今日救下陆施主,也在因果之中,陆施主大可不必在意。”
“方丈大师雅量,小子佩服万分。只等圆正大师至此,便可知前因后果。”陆无樊道。圆慈点点头,而章可贞见他已脸色发白,忙扶他坐下。
陆无樊望着身前之人因坠崖落水之故,簪丢发乱,同样狼狈不堪,心中又怜又歉,不由问:“你怎么来的?”章可贞按着他伤口,轻声道:“我昨夜就一直就跟着你了,后来见你跑到崖上,也随着悄悄上来了。”
原来陆无樊昨日遇上那小童后的反应叫她很是不安,辗转难眠时,果听得陆无樊翻墙而去,想到他自有用意,并未阻拦,可又放心不下,便悄悄跟去。
她随着陆无樊在少室、太室两山兜转,不敢离得太近,难免跟丢,好在看见火光,这才摸索到此。而此处飞瀑轰鸣,她上到崖顶陆无樊也未发觉。而她藏身于此,听得陆无樊与周商鸣得言语,终知他意欲何为,便未露面,直到见他欲投崖自尽,这才冲出。那一瞬周商鸣正被陆无樊激得愣神,待发觉时已见二人同坠崖下。
陆无樊听她淡淡道来,也知她荒山夜行定受了一番辛苦,而她神情语气间好似全无方才随自己赴死一事,只觉这这份情此生难报,再不知说什么是好。
又望向白雪清问:“白姐姐,你们又怎找到这的?”白雪清嗔道:“你还好意思问?早上起来不见你和妹妹人影,四下找不见,还当你们救人心切,也失陷寺中了呢。大伙忙又上山,没成想正遇上圆慈大师带着我师傅他们下山,才知你掳了圆正大师。这下没法子,大伙只能大海捞针了。”
“对不住,我独断专行累得大伙忧心劳苦。”陆无樊叹气道。白雪清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还有下次,瞧谁再管你!”说着又道:“虽咱们人多,又有寺中僧侣帮忙,可四野茫茫去哪找你们。亏得梅玄英梅姑娘找来,说陈玄宁去了悬练峰,想到你说与陈玄宁有约,大伙这才赶来。”
陆无樊听她提起梅玄英,不由惊呼:“梅师姐?她怎会前来?”白雪清道:“那我可不知道,我们刚到这,就见你从崖上倒了下来。你那两个哥哥想也不想便上崖要接住你,大伙只好有样学样了。你呀你,哪有这般轻贱自己的?更险些累得妹妹香消玉殒,叫我说你什么好!”
陆无樊只得讪笑,感激之余,不禁想:“看来陈师兄许是从梅师姐处得到了消息,才尾随岳英杰而来的。”跟着又想:“大伙上山时,我面朝山里瞧不见,可以周商鸣眼力竟也没瞧见么?是了,这断崖太高,那厮站得靠里,崖下是何情形,他自然瞧不见的。”
正想着,但见高凌越、韩翊二人与圆正从崖侧奔下来。陆无樊忍痛站起身来,等圆正到了跟前,忙躬身道:“此番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圆正大师海涵。”圆正却大手一挥拍在他肩头,感慨道:“嘿呀!这是哪的话,此次可多亏你了!”
圆正得知因由后,惊怒交加,心情难复,这一下险没将陆无樊拍倒在地,接着上前对圆慈道:“方丈师兄,错啦,全错啦!人是周商鸣杀的,经书是他夺去的……”“师弟,莫急,细细说来。”圆正忙将自己所听悉数道出。
得闻真相,圆慈向众人致歉,除冷千山讥讽两句,旁人则一笑了之,而后一齐下山。陆无樊腿脚不便,韩翊便一把将他抄起负在背后,而他那柄黑剑只得留在崖上,日后再取。
没走一会儿,便见山道中姚老头、李瑛瑶俯身在昏迷的陈玄宁身边,三人皆浑身是血,瞧着已将陈玄宁伤口裹好。
陆无樊忙从韩翊背上下来,一瘸一拐上前问:“姚爷爷,陈师兄有救没有?!”姚老头将将双手鲜血在身上一抹,起身说道:“暂给他止了血,眼下还剩口气,需得接着治,在这儿可不成,当赶紧抬他下山找药。”
他说着转过身来,一见陆无樊狼狈之状又惊又气:“怎这副惨样?谁动的手?!”“是我自作自受,姚爷爷,咱们快带陈师兄下山。”
此时圆慈上前道:“姚居士,不妨带这位施主前往敝寺医治,敝寺药草齐备,也可省去寻药的麻烦。”姚老头一撇嘴:“虽你寺中好吃好喝,可进门容易出门难,我可不想再去了。”圆正忙道:“事已真相大白,都是周商鸣从中作梗,还请诸位移玉,也好商讨对策。”
听闻如此,姚老头知救人要紧,再不推辞,当下众人伐木裁衣制成担架,抬着陈玄宁下山。到得山下卢崖寺,各派中人及少林僧人皆候于此,来此时得知并无大批人马上山,为防打草惊蛇,这些人便未上山,而后一行人同往少室山。
一路上李瑛瑶未看陆无樊一眼,只守在陈玄宁身边,陆无樊望着她背影,亦默然不语,白雪清、韩翊、高凌越见他二人如此模样,想起在太湖边一起欢畅游玩的日子,不由感叹。
到得寺中,姚老头救治陈玄宁,章可贞则为陆无樊缝合伤口。
斗室之中,静谧无声,阳光照进窗来,落在章可贞、陆无樊身上。章可贞持着针线全身贯注于陆无樊创口,却不知陆无樊正也呆望着她。
他望着章可贞平静如水,自泛温柔的面容,脑中却不断闪现着她跳崖一瞬,自己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那抹坚定之色。
此时她素手洗得白皙洁净,融光照下更显无暇,而她在崖下为自己裹伤时脸上沾的血污却未洗,乱发更未及梳,任由散在颊边,他不由问:“难道在你心里,我要胜过你自己么?”
可这一问却是无声,他若没有与萧冰婵的约定,这句话已脱口而出,可他怕,怕这一问在二人心中搅起的难以平复的涟漪,此时,也只得暗问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