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路途中的一切,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从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久驻进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锤炼我,融入我而成为我。
步迟突然觉得这话特别适合自己。
“If you obey all the rules, you miss all the fun.”
她一直将手机攥在手里,像在等着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但是,到现在为止,短信框里依旧只显示在凌晨4点,并没有得到本杰森的回复。
也许,也许他还在睡梦中吧。或者,或者他在晨跑。对,他有晨跑的习惯。不对,今天不是周末,这个点他应该出门了。也许在开车,一路通畅,没有什么红绿灯,所以他没有时间看手机。对,应该就是这样,他在开车,开车不可以看手机,那样不安全。但这快9点了,他应该到达他要去的地方了吧。可是,就算到了目的地又怎样呢?他应该在忙。他应该是忙碌的。但他又在忙什么呢?是啊,他在忙什么呢?
她突然发现,即便自己借住他家当了几天的金丝雀,可对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但又能以什么身份融入他的世界呢?一种从未有过的伤痛涌上心头。
——“我们不可以。”
想到这,步迟苦涩一笑。
——“难道你没想过自己还会恋爱吗?”
——“没想过。”
她真的没想过吗?如果没有,那现在她想着本杰森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她其实也挺虚伪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对于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她也没必要那么坦诚。人们总是习惯了随口说说,就像“改天请你吃饭”一样,何必太当真。谁当真谁傻瓜。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这个问题她现在也感到迷茫。
她不知道迷恋他什么,一个已近大衍之年的老男人。对于这个问题,她想她一定会在某个天色暗沉,鹅毛大雪飘飞的傍晚,靠在窗口认认真真地思考关于此的答案。但其实,现在没有鹅毛大雪飘飞,没有阴云密布,只有凉风的寒意,空气的干燥,周围的忙碌。她正在任由其失去所有的思想,唯有这个仅存的念头,不死的念头,支撑她像个游魂一样荡在马路边上,想着念着这个问题。
或许在目前看来,应当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其实有很多事情摆在她面前,等着她去一件件快刀斩乱麻一样消灭掉,这个问题还轮不到能够摆在台面上郑重对待。因为她是活在现实里。她要应付她的住处,她的工作。现实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她想她对自己的各种人生问题都没这么用心地思考过。从头至尾她都是一个冒冒失失跌跌撞撞的女生。
对,他还说,并不是所有的女性都可以被称作女生亦或女人。也许他对女性的欣赏有他独特的角度。就如他一样独特。
——女人,是独立自信的代名词。
——但女生,你会只想把她变成拇指姑娘,塞进衣袋里,走到哪带到哪。
——而你,女生这个词,很适合。
换言之,她相信,她在他眼里,无论如何都是独特的。
也许她不过因为心底想念又欲语还休,借由此来掩盖慌张的事实。也许是他得体的西服,质地优良。也许是他的腕表,拥抱时间的态度。也许是他的小提琴,也许是他用低哑的嗓音为她唱了一首歌,不像录音棚的刻意修饰,却用心,专心而温柔。也许是他的自由。也许是他的淡然。
她唯一讨厌的,就是他的自私。他的自私就是他的道德。去你大爷的什么狗屁道德。难道她爱他就不道德了吗?难道他爱她就不道德了吗?难道就因为他的大衍之年吗?难道就因为她们之间十七岁的差距吗?去你大爷的。那天,她的确当着他的面,恶毒得骂了脏话。她诅咒他,因为她,日日夜夜无法入眠,余生永不得安宁。
带着一脸的心碎和泪水。
因为他的自私,他将她永远在他心底雪葬。而她还奢求着他可以在某个黄昏某个夜晚,可以带着怜惜掀开那层厚厚的积雪,放在日光底下晾一晾,晒一晒,让对她的情感恣意任流。也许,他压根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但不管怎样,她深深相信,他就是她的诗和远方。依旧是。
他说:我可以接受世间任何一切,唯独无法承受道德的审判。而你,就是这一切的原罪。你就是一种罪,让人不留神,而一不留神就会犯罪。你击中了我的弱点,让我余生不得安宁。我讨厌你温柔又暗黑的双眼,像大海掀起的漩涡,将我卷入其中,跌落无底深渊。我在那深渊里不停地哭泣,像可怕的野兽一样哀嚎。我是一个男人,还是个即将半百的老人啊,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呢?
本杰森站在窗台上吸烟,看着院子里被风吹过摇摇晃晃的秋千,耳畔依稀有穿透夜空的清朗笑声。皎洁的月光穿梭在轻盈如绢的云层里,如同孩子玩耍的捉迷藏游戏。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而这出戏只能自导自演,结局未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半夜醒来,对着空荡荡的房屋深感无尽的孤独,只有黑暗才会将人折磨得动荡不安。
——“本杰森,”
——“嗯。”
——“你过来。”
——“好。”
——“推我一把。”
那张笑容。还有,那双眼。清澈,幽深,倔强,柔软,不甘,顽劣,不忍。那种复杂的情绪,他怎么会看不透呢?
他时常觉得自己像风一样,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到哪里去,总是明了,来去自如。他游历大江南北,这个世间的女人万千,但是大多不会让人有深刻印象。而她不同。她是一个极具特别的姑娘。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可见,过目不忘,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她像什么呢?什么都不足以形容。如果非要塑造一个词语的话,对,她是空气,这个世间安静的存在,无味无色,却让人一分一秒都无法离开她。她又像毒品,不是k粉,不是大麻,而是那种上等的海 洛 因,剧减寿命,一旦触碰,就会上瘾。那种永远无法戒掉的瘾。
——你就是一种罪,让人不留神,而一不留神就会犯罪。我讨厌你温柔又暗黑的双眼,像大海掀起的漩涡,将我卷入其中,陷入无底深渊。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可不然,他能怎么办呢?
剩下的烟蒂他本想习惯性摁入烟灰缸,才发现自己站在阳台上。第一次,第一次他将烟火直接熄灭在栏杆上,在上面留下黑色的粉末,而后用拇指和食指将烟蒂弹了出去。力道很足,直接飞出了半高的围墙外。
好巧不巧,一对情侣拥抱着路过,一边走路,一边埋头亲 吻,发出哼唧的动静。烟蒂恰巧弹到那个男的额头上,因他见那人用手摸了一下脑门,粗声粗气道:“什么玩意?”
“也许只是鸟屎。”女的边说边拽过他的脸继续亲 吻。
本杰森看着他们的激情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步迟,你已经开始让我变坏了。
据说,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它是对的,它是好的,只因它是这样的。
步迟,你就是这样的。
他走进里屋,瞥了一眼躺在茶几上的手机,经过一番复杂的心理斗争后,他依旧并不打算回复那条短信。
“If you obey all the rules, you miss all the fun.”
如果这算对你的狠。
如果狠,可以让你远离世间口舌攻击,可以面容镇静,可以拥有更好的话,在这个世界庞大复杂的计算里,我的狠,我的痛,又算什么呢?但是,步迟,在这漫长无边的深夜里,接近黎明的时刻,请容许我在灵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呼唤你的名字,步迟,步迟,我的爱,我的魂,请让我对着自己无力地坦白,步迟,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爱你如命。
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哀伤地闭上双眼。这块柔软的地方,藏着一个不可诉说的秘密,一阵无比的刺痛。
对面某家卖烧饼的店门前排着长队,不知是真有如此美味,还是其中参杂着托儿滥竽充数。几乎每天如此。步迟平时是完全不在意的,她觉得他们虚伪,而她不喜欢虚伪的东西。所以每每不论碰见或经过,也从不光顾。
但此时烧烤的香味的确是挑起了她的嗅觉,胃部开始有所反抗。想起早餐还没吃。她从这头到另一头得绕过一座挺长的天桥,有些麻烦。但人生在世,吃还是比较重要的,她还是去了。
那烧饼两面都带着芝麻,现撒的,密布满面,难怪香气浓郁。老板很友好,见她时特意多撒了点,将两面都烤成铁锈色,里面夹一块五花肉,撒些辣椒油,加点葱花,动作麻溜儿里。
她一边扫码付钱,一边迫不及待地接过咬了一口,特别酥脆,里头却是香软,层次感极强,口味非常丰富。一个烧饼下肚,基本就解决了一顿饭和胃部反抗问题。
“小姑娘,慢点吃,别烫嘴咯,小心噎着。”
步迟笑笑,“的确好吃。和我起初想得不一样。”
“起初你想什么了?”
“没,没什么。”她对自己起初的龌龊所想有点怪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想,排着这么长的队伍,肯定是拿钱雇来的托儿,对不对?”
步迟尴尬一笑,“说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很正常。没什么。”
“你都不生气啊?”
“何必花时间在意别人的眼光。”
“说得也对。”
“再说,保持对世界怀疑的态度也是不错的。然后亲自试探与验证。就像你现在这样。其实呀,我常看到你路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光顾呢,这不就得到你的验证了么?”
“嘿,确实确实好吃。”
“能得到你的肯定,我很荣幸。”
“应该的。”
步迟和店老板聊了几句,想到自己就不应该用表面现象就对这个世界妄加否定。有的人看着像好人,实则居心叵测。有的人看似痞子,没准倒有一颗善良的心。
莫名联想到“没有故事”。
好久不见对方,没有电话,也不常发来任何扰人的消息。反倒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像是对人家骗色又骗钱。
也许他是个好人?
可那么帅,也不知伤过多少女人的心?
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