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人
窗外，秋风瑟瑟，窗内，万籁俱寂。县教师进修学校深夜的自修室特别安谧。张落已经上二年级了，他特别爱读书，这天，莫言的小说《红高粱》让他入了迷。里面“我爷爷”、“我奶奶”在高粱地里“野合”的情节让他“砰砰”地心跳。虽然都快30岁了，他还没成婚，所以对类似的描写还是有些敏感。特别是野野合，他就有类似的“经历”。
10年前，上世纪80年代初，张落还是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也是村里当时少有的“文化人”，其实就是初中毕业。村里人认为就不错了，会记账了，父母就没有让他继续学业。但他有用不完的学习劲头，硬是啃起了高中课本。当时国家开始重视教育，附近几个村要联合创办初中，但最缺的就是老师。年轻的张落拿起了教鞭，理所当然地应聘当了语文老师，但是民办的。第一天走进初一班简陋的教室，张落就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小英，附近村里应聘的民办的数学老师。交接课时，两人点一下头，没说话就分开了。但张落发现，小英的脸红了，低着头就走，差点撞到校园的一棵新栽的柳树。
小英的情况和张落差不多。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那时的农村还很少有自由恋爱的。小英的村距离学校有一块玉米地，秋天绿油油的，风一来，沙沙作响，成了两人约会的理想之处。一天中午，两人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了饭，都没回家。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玉米地。知道这时候周围无人，就开始大胆接吻。这已经不新鲜了，两人已吻过多次。但那次感觉有些不同，俩人拥抱抚摩，紧紧靠着，出气都不均匀了。张落的手第一次伸到了小英的衣服里，覆住了她身前最丰满的部分。小英的身子猛地战栗一下，但一种从未享受过的幸福感瞬间传遍了全身，本想拒绝，却抱得更紧了，嘴里吐出轻柔的叹息。张落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着全身。两人不自觉的倒了下去……之后，两人都感到了害怕，但过了10几天，什么事也没有，两人又“重演”了一回。到玉米收割时，他们的“好事”才停止。
但纸里包不住火，寒假放假前，小英的肚子再也瞒不下去。于是，一场“伤风败俗”的丑闻在几个村里传开了。张落义不容辞的要求父母同意他娶小英。父母见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唉声叹气的同意了。小英的父母却坚决不同意：“闺女出了这种事，我们的脸还要不要了。”一定要小英嫁到几十里外。小英哭了，和父母大闹。哭闹了几天，孩子到医院做掉了，小英也无可奈何的答应嫁到外地。当然，他们的民办教师也被辞退了。
过了春节，小英就出嫁了，嫁给40多里外的一个大她10多岁的贫困户。据说一直娶不上媳妇，虽然知道了小英的情况，也答应了。小英出嫁那天，冷冷清清的，父母亲戚也没人来送，嫁妆也没有什么。小英揉着发红的眼睛，狠狠地说，再不回来了。几年小英都没回来，有了孩子了，才抱着回了娘家。小英告诉大家，婆家比我们这儿还穷，丈夫年龄大点，但人老实肯干，待她也很好。并且，还在当地小学教书，还教数学。张落在家也没闲着，家里介绍的对象都推了，一心自学。几年后，全县为扩大师资力量，县教师进修学校普招一批学生，30岁以下的社会青年也可报考。张落符合报名条件，也顺利通过考试。毕业后就是吃“公粮”的人民教师。但对小英，多年没见过了，也不知到她的情况。
毕业了，因成绩优秀，张落分配到县城的一所初中教语文，和县医院的一位医生结了婚，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孩。张落更加勤奋了，教学成绩突出，几年后，年年都带毕业班，年年都被评为全县的优秀教师。几年后，全县要帮扶农村教育，选拔优秀教师到基层初中当校长，张落又符合标准。选择学校时，他刻意避开了老家，下意识地选择了离老家几十里外的一所初中。妻子问他：“为啥不选择离老家近点的？”张落苦笑一声没回答。他不愿意再回忆过去的“耻辱”。
张落任职的初中也是个联中，孤零零的坐落在几个村中间的田野中。秋季，田野中，也有一大片玉米地。初中背后就是几个村联办的小学。因为跟父母出外打工的多了，就学的孩子少了，几个村就联合办学了。一个午后，饭后的张落出来散步，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英！正穿过玉米地旁的小路向小学走来。张落脸一红，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小英到落落大方的说：“张校长，听说你来了，没顾得上去看你。”张落：“你怎么在这儿？”“我就是嫁到这个村子的。”说着，小英还指了指不远的村子。“过得好吗？”张落终于问了一句关心的话。小英回答“好”。简短的泛泛而谈，两人就分开了。
小英回答的“好”只是敷衍，其实正苦恼着。虽然在老家“名声”不好，婆家除了丈夫知道过去的事，别人都不知道。但丈夫并不讨厌，是真心对她好。小英也勤快，家里家外，忙忙活活。丈夫父母早亡，就是家里贫困点，但也实行了土地责任制，吃饭不成问题。她也重拾旧业，走进了小学课堂，又拿起了教鞭。两年后，又有了个大胖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几年前，打工潮兴起，看到不少邻居挣了钱，勤快的丈夫趁农闲也加入了打工队伍。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但好事多磨。丈夫打工的第二年出了事。那是在盖楼，楼顶突然坍塌，丈夫和三名农民工同时跌落，三人当场死亡，丈夫侥幸捡了一条命，但被硬物砸中下体，男性功能尽失。开始小英也无所谓，带着丈夫四处求医，但三年了，吃了不少药，仍不见任何成效。善良的丈夫也失望了，几次劝小英离开自己。小英没有任何思考就拒绝了，和丈夫一心一意的生活，没有任何怨言。张落出乎意料的出现了，小英也没有做过“鸳梦重温”的美梦。就是几乎天天路过那片玉米地，“野合”的一幕不时自然出现在记忆里，小英也没有动过“不良”的念头。张落也刻意的和小英少见面，甚至不见面。
春节后开学，张落专门来到小英家中问候，并主动介绍了一位妻子推荐的省城的名医，还亲自陪小英丈夫治疗。说也奇怪，经过那次治疗，小英丈夫的病逐渐好了。小英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