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八点，苏俊和秦泽在镇上的一家酒店里见面，其实这次的邀请，苏俊主要是想从秦泽这里打听清楚九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从周辰斌那天的行为来看，他认为周辰斌不可能会失手将林海打死，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两个男人聚餐，肯定少不了酒水，秦泽拿着一瓶白酒笑道：“你可以吗？”说着就要往玻璃杯里倒。
苏俊模棱两可地点头，“少一点还是可以。”
秦泽笑而不语。
酒过三巡，他们一直在闲聊，苏俊故意将话题拉到九年前村子里发生的这件死亡事件上来。
“秦哥，你相信缘分吗？”苏俊已经有些醉了，双颊泛着红晕。
“你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说出来让哥帮你分析分析。”一杯酒下肚，秦泽也变得话多了。
苏俊坐直身子，煞有介事地凑近秦泽道：“九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看到你和周辰斌一伙人在殴打村里的那个疯男人，这次实习我竟然遇见了那个人的亲生女儿。”
秦泽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将目光放在苏俊略显羞涩的双颊上，“你喜欢她？”
他并未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她现在在调查这件事，可我竟然答应要帮她查清楚这件事。”苏俊烦躁地用手指将刘海梳到后面。
“苏俊，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查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苏俊紧追着问道。
“我也不清楚，当年周辰斌收到一大笔钱，据大家说他接受了一个男人的委托，目的就是去殴打那个疯子，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周辰斌也不许我们调查。”秦泽努力回想着过去的情节，他早已忘记了疯子的长相。
“一个月前，我见到了周辰斌，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可我追问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未告诉我这些。”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们这一伙人也就解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或许他就是靠着那笔钱发家致富。”
苏俊觉得秦泽的分析不无道理，“秦泽，你告诉我当年是不是你们伪造了现场？那个男人是被你们打死的？”
“怎么可能？我记得没错，每次我们殴打那个疯子，周辰斌并未要求我们下重手，而且周辰斌那小子鬼机灵，他也怕摊上事，每次下手都是我们。”
林海死亡的真相越来越迷离，难道他真是自杀？
苏俊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那个指使周辰斌施暴的男人你还有印象吗？”
“没有，周辰斌每次和那个男人见面都是单独前往，我并未见过那个人。”秦泽摇摇头，随即看向苏俊，“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让那个女孩也不要继续追查了。”
“秦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苏俊起身朝收银台方向走去。
晚上九点半他从镇上回到家，奶奶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他走进来，立刻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俊俊，你是不是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瞎混去了？”虽然奶奶满是抱怨，但她径直走进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端出来。
“快喝了它，早点去睡吧！”奶奶慈祥地将杯子递给他，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正是83版《射雕英雄传》。
他记得这是奶奶最喜欢的电视剧，即使她已经看了不下几十多遍，也不觉得腻烦。
“奶奶，你还记得九年前村里死去的那个疯男人吗？”苏俊端着水杯，盘腿坐在沙发上。
奶奶回想起往事，一阵唏嘘，“当然了，那个人是个可怜人呐！他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哪知他的女人爱慕虚荣，带着孩子和一个有钱人跑了。”
“奶奶，你还记得当时是谁第一个发现那个男人死了？”
奶奶摸摸耳边的头发，想了一会说：“前任村长是第一个发现疯男人掉下了悬崖，之后他还报警了。”
这么说来，前任村长肯定看到了林海死亡时候的样子，他明天得去一趟前村长家里问问。
他正这样想着，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放片尾曲，奶奶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俊俊，你早点洗洗睡觉。”
“知道了，奶奶。”他将空杯子放到厨房，注视着奶奶微微躬着身子走进她的卧室。
第二天吃过早饭，苏俊从之前给奶奶买的营养品里挑了一个，还带着新鲜的水果去前村长家里拜访。
村长如今已经六十五岁，四年前退休了，现在在家闲着，苏俊来到他家里，他正在院子里和孙女玩踢毽子。
一阵寒暄后，前村长带他来到客厅坐下，留七岁的孙女独自在院子里玩。
苏俊直接开门见山，“叔，九年前林海死亡时候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问这个作甚？”前村长狐疑地看向他，眯成缝的小眼睛紧盯着苏俊的脸庞。
“没什么，我一个朋友是个小说家，他就喜欢这种乡村奇闻异事，我就在他面前随意地提了几句，没想到他非要缠着我询问细节。”苏俊显得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前村长无奈地摇摇头，“你也知道林海是自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浑身都是伤。当时即便是白天，看到他满脸的血迹，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前村长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当时看到的情景，苏俊并未发觉奇怪的地方。
“叔，当时有没有发现林海身上可疑的伤口？除了摔伤以外的伤口。”
前村长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并未获得有效的信息，苏俊显得有些失望。
临出门前，前村长朝他微笑道：“五年前，一个姑娘自称是林海的亲生女儿，也向我打听过这件事，说是想要找寻他父亲的死亡原因。”
“没想到林海还有家人，看来他变成疯子也是后天原因造成。”苏俊无意的一句话让前村长又打开了话匣子。
前村长叹口气道：“是呀，林海这一生过得既波折又不幸，究其原因都还不是在他娶的那个女人身上，唉……”
“叔，他们离婚后，林海才变疯了？”
“不是，林海的妻子姓赵，当年赵带着孩子和一个有钱男人私奔后，他们并未离婚，听说是林海单方面不同意。好像过了几年，赵用点手段拿到了离婚证，林海工作也不顺心，辛苦了一年，一分钱也没拿到。经历感情和事业的双重打击后，他就变得疯疯癫癫了。”前村长表情黯然，好似想起了一段痛苦的往事，“赵带着孩子离开了七里村，此后我就未曾见过那个女人。”
听完这一番叙述，苏俊不免同情起这个不幸的男人。向村长告别之后，苏俊心事重重地走在路上，突然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矮个子男人将车子停在他跟前。
“你是苏俊？”男子回过头，笑嘻嘻地看向他。
“你是？”他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印象，见他这么热情，估计也是同村人。
男人身穿浅灰色的薄款毛衣，棕色的头发聚集在头顶上方，露出宽广的额头，他从车上下来，“廖言，你有印象吗？”
苏俊尴尬地笑笑，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廖言略显失望，随即笑笑，“我和你初中同班，只是比你大两岁。”
初中三年，苏俊没有一个朋友，只因为他是个孤儿，便受到班级其他同学的侮辱和欺凌，因此他对班里同学也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上了三年学，他只能记住班长和学习委员的名字。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初中毕业后，我听说你考上了县城一中。”廖言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快毕业了，你呢？”
廖言尴尬地笑笑，“我没考上高中，现在在市里开了一家理发店。”
难怪在他身上，苏俊闻到一阵洗发水的香味。
“我家就在这附近，去我家里坐坐？”廖言热情地邀请道，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二层楼房。
反正回去也没事，他便答应了廖言的邀约，来到院内，他才想起以前放学的时候，偶然会遇见一个男孩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走进这所院子。
“我刚才遇见了前村长，他说你在打听九年前那个疯子死亡的事情？”廖言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嗯，可惜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苏俊打开瓶口，喝下一口清凉的啤酒。
廖言坐直身子问道：“你已经知道多少了？”
苏俊将目前知道的情况对廖言叙述了一遍，廖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凑近苏俊道：“村长在骗你。”
“什么意思？”心中似乎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他盯着廖言。
“九年前的那个傍晚，我看见你了。那伙人将疯男人打了半死后才离开，所以疯男人身上的伤口全部都是那伙人留下的。可是他的脖子处还有一道勒痕，我想疯男人绝对不是自杀，很可能是被人谋杀了。”廖言说话的声音极低，苏俊不得不微微将身子前倾。
苏俊反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得知疯男人死去后，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所以趁着他还未下葬，某天晚上我溜进破庙，去看了疯男人的尸体，这才发现他脖子处的勒痕。”
苏俊不免佩服起他的勇气，“那你还发现了什么？”
廖言放下啤酒罐，在客厅的一个老旧柜子抽屉里翻了一通，找出来一张泛白的照片，“我在疯男人的手里看到了这个，当时觉得好奇，就把它带回家了。”
他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他认得出来这就是林箬以前的样子。
“你当时怀疑，怎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警察？”
“当时我那想到这么多？更何况我若是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如果凶手知道是我告的密，他会放过我和我的家人吗？”
苏俊想起自己，瞬间就能理解廖言的心情。他将照片放在掌心里，“廖言，这个照片我能带走吗？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嗯，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没用，你想要就拿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