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府
书名:桃花开 作者:纪春晓 本章字数:2971字 发布时间:2022-11-21

嬷嬷在乡下属实风光了一把,离开家里时都说是去做了伺候人的老妈子,可回到乡下时看起来就跟城里的阔太太似的让人羡慕,白天的时光很快过去,亲人们都各自回家去了,随着夜色渐渐围拢,嬷嬷心里的不安被放的很大很大,最后甚至变得坐立不安,嬷嬷的心里始终不安静,一坐下来就觉得秀云小姐要出事,赶紧找人套车连夜往城里赶去。

 

回到张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原来是没上锁,也对呢!平时都是自己锁门今天都忘了不成?小姐呢,小姐是个多心细的姑娘怎么也能忘了。

 

进门上锁,略微踌躇还是要进秀云房间看看才放心,蹑手蹑脚小心推门,就看到秀云的房梁上挂着一条布带,而秀云正站在椅子上要把自己的头塞进去,嬷嬷大惊失色上前扑,怀抱住秀云的双腿就往床上扔,秀云手上本来抓着布带的圆环,忽然被一股怪力袭击直接脱开来,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旁边还有喘着粗气紧紧抱住自己的嬷嬷。

 

大概这就是做母亲的超能力吧,总会因为解救困境中的孩子而爆发无穷的力量,自小把秀云带大至今,不管秀云当自己是什么,翠华可是把秀云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着。

 

秀云看到嬷嬷“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含糊的喊着“嬷嬷!嬷嬷!呜呜呜呜呜呜,,,”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秀云怎么都没想到,到最后自己能倚靠的是来自乡下的嬷嬷,翠华心疼的把秀云搂在怀里,温和地拍着秀云的后背帮她顺气,哭嘛!尤其是这种大哭,顺顺气才会哭得更顺畅,翠华是知道这个的。

 

情绪极度宣泄的放声大哭没有持续多久,秀云的声带很快就充血肿胀,嘶哑的呜咽成为了接下来的主要旋律,大嬷嬷的眼睛也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秀云身上凌乱撕裂的衣服,披散不堪的头发都在诉说着什么不言而喻的坏事,尤其是翠华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向下看去,秀云紧紧蜷缩的白皙双腿上也有一道道的污渍,嬷嬷用力的又把秀云往怀里搂了搂,她是个眼窝浅的妇人,眼泪已经不争气的不住向外流,不敢哭出声怕招惹秀云再难受,嬷嬷最是知道女人的苦处的。

 

轻拍秀云的后背“小时候我有一个妹妹,长得就像画里的美人似的,还没地里的高粱杆子大的时候就有人上门提亲了,我们一家人都疼她,她又是个要强的偏喜欢识文断字,每天跟教书的先生学呢,家里宠就都顺着,忽然有一天她回家,把爹娘给她扯得花布都给了我,拉着我的手说舍不得我,我当时眼里都是花布脑子都是好看的花衣裳,只以为她说傻话,哪能想到她回屋就把自己挂到房梁上去了,当时我就在外面。”

 

说到这里嬷嬷已经泣不成声了“小姐吖,多少年了,我在脑海里梦想过千万遍救下妹妹的场景,就像刚才把你抱下来一样,”嬷嬷心疼的给秀云擦去眼泪“后来我们村教书的先生跟人争执,被打断了双腿,一辈子乞讨为生冻饿而死了,小姐吖咱们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坏人的下场,咱们自己得学会给自己留活路不是嘛。”

 

秀云没有话只是哭,任凭眼泪漂流到无处。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嬷嬷坐在炉火边上看着炖给秀云的鸡汤,老张鬼魅般出现在翠华身后,吓得嬷嬷心惊肉跳“老爷您起得早呢,早点做得了在锅里温着呢,马上给您送过去”老张双眼布满血丝面容憔悴,声音嘶哑道“不必了,这几天铺子里忙我要盯一阵子,小姐那边要仔细伺候着”说完老张就要转身离开,嬷嬷叫住老张“老爷,有个事我想。。。我想。。。”嬷嬷犹豫着要不要说秀云的事情,毕竟自己一个下人多嘴总是不好,老张打断她“说不清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多嘴多舌的人可没有好下场”嬷嬷心下一紧,当即连声称是。

 

秀云醒来的时候,身上残破的衣服已经被换掉,屋子里都是鸡汤的香味,嬷嬷在床头慈爱的看着秀云,看到秀云睁开眼睛,嬷嬷立刻把鸡汤端过来要喂给秀云喝“炖了两个时辰呢,小姐喝一碗吧”秀云摇摇头坐起身子接过鸡汤“我自己喝,嬷嬷您给我多烧点热水,我想洗个澡”嬷嬷高兴秀云想通了不再要寻死,利索的出门去烧水,走的时候还叮嘱把鸡汤喝了。

 

洗澡!洗净美人皮囊遮住污残灵魂,换上一套新鲜的衣服,还是张家贤良淑德的大小姐,仿佛什么都照旧但是变化的已经不能回头了。

 

大概是半个月的光景,老张跟江水生双双回到家里商量搬家的事宜,很快张家就搬出了小门脸的小胡同,在城南买下了一片豪华的宅院,招人的告示贴满了江城,宣告张家自此在江城占得一席之地,这么急的要奴仆院工一是为了打扫宅院,二嘛自然是张家大小姐秀云要出嫁了。

 

没有这场婚事谁也不知道张家到底赚了多少钱,那一天南城半条街面都挂上了大红的绸缎,到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常,听老人讲当年皇帝的妃子省亲也就是这个排场了,当然这其中盖过了新娘子风头的也有,那就是新郎官江云升,跨下高头大马胸前大红的绣球红光满面,把江城大街小巷赚了个遍,不知道的自然要问是谁,知道的自然会显摆自己的消息通达:这位是张家的财神爷。

 

拜天地入洞房鸳鸯被里喜成双,这应该是最冷清的新房了,区别于院子里的热闹喧嚣,江云升脱去喜衣一身素净,坐在桌边喝酒,秀云满身披彩顶着大红盖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是礼数:新郎不来揭去盖头新娘子是不能乱动的,一壶酒喝尽江云升晃晃悠悠起身朝着秀云走去,秀云紧张的攥紧拳头,谁知道江云升一闪身上了床睡到了里面,就在秀云不知所措的时候,江云升从后面一把扯掉盖头“睡吧”留下两个字直接呼呼大睡,秀云本来期待的脸上此时只有两行清泪“江云升啊江云升,你哪怕跟我说一句都是误会,今天这样的日子我都能原谅你,只要你好好待我,江夫人的名号我是担得起的,可你这样轻薄我,在你江云升的心里我张秀云当真是一文不值啥也不是。”

 

一夜无话苦到天明,秀云早早起来收拾自己,是要给父亲敬茶的,可是父亲他。。。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能父亲都是为了自己好呢。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着,秀云打发了伺候自己的两个丫头,只留嬷嬷在身边陪着,江云升只偶尔过来看看,一起吃饭时说点生意上的事,秀云嗯嗯的应着,吃完就走也不过夜,就算是睡下也没有碰过秀云,这样的事情秀云死也不会向外说的,只是日子久了秀云不能成孕的事有些言语传来,让平静的日子略微起些波澜。

 

 

一年过去了,老张的身子愈发腐朽,仿佛这个人是天生不能享受富贵的,张家日益兴隆老张的身体却眼见衰弱,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秀云时常来照顾都被老张打发走了,理由无非是多花心思在相公身上绵延子嗣的才是,可是秀云的境况老张哪里会知道。

 

老张也不想对秀云冷眼相向,只是他总是想起那晚撕心裂肺的“爹爹救我,爹爹救我”秀云越是隐忍端庄,老张越是能感受到女儿的苦楚,所以他不敢跟秀云相处太久,年纪大了眼窝浅,说不上两句话就要落泪似的,所以总要严厉一些装样子赶走秀云。

 

二一个老张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住多久,若是秀云没个孩子依仗,等自己一死,为传宗接代江云升必然纳妾,到时候以秀云的温顺性格,还不是只有被冷落欺负的份,所以现在多提醒她总是不错的,老张这样想着。

 

可是这样的盼望,老张到死的那天也没有如愿,弥留之际紧紧住着秀云的手,老泪纵横尽是悲痛,嘴唇不停蠕动渗出白沫,秀云手绢拭净老张嘴角的口水,口生生说着“爹爹,秀云不怪你!秀云不怪你!秀云不怪,什么都不怪,您安心去吧,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老张这才撒手西去,江云升姗姗来迟操办丧事,棺材一口埋到栖凤山了事,可怜老张经营一生,为了财富把女儿都算进去了,到头来也是皮囊入黄土,两手空空带不走任何。

 

江城人有的是万事朝前看的豁达气质,这不嘛老张一死,拜谒张府就变成了拜谒江府,江家的回春堂成了江城的招牌,到头来老张连个姓氏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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