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我竟做了一个梦,自到了这里以后我便很少做梦。这次,我梦见了学校旁的那间书店,阿羽依旧坐在里头等我,她高举着那本看不清封面的书朝我微笑。一个很简单的梦,但我醒来的时候却是满脸泪痕。
我利索地爬下了床走到窗边,窗外的月光很亮堂,将各处照得清清楚楚,不远处的钟楼依旧懒洋洋地敲了三下。实在无法继续入睡,我便翻身跳出了窗,怎料却遇到了几乎同时翻窗而出的裕。
“还是你懂我!”她会心一笑,“今夜的月色如水,我怎会错过呢?”
“你只想看这里的月亮,而我……却想看外面的月亮。”我望着夜幕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话。
“有何不同?这月亮只有一个不是吗?无论你身处何方,看到的都是头顶这个啊!”
我忽然觉得她说的也有理,可心里却还是无从释怀。我想在落星桥上看月亮,也想在古堡的花园里看月亮,却惟独不喜欢在这里看月亮。这里的天空永远都是四四方方的,怎么能算做天空呢?飞鸟的囚笼罢了。
“我们逃走吧!”我的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什么也没想便说了这话。
“你是没睡醒吧?怎么竟说疯话?”裕儿难得毒舌了一回,甚至伸出了手想试探我额间的温度。
“我想赌一回!”我打掉她的手。
“赌什么?赌叶长老会不会让你去竞技场做一个月的苦役?我可是听高阶学员们说起过,叶长老最喜欢这样罚人。”
“呸!才不是这个!我想赌……那些结界,那些结界肯定是外强中干!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破解的办法!走吧!你带我去那边看看,我想好好研究一下!”
“可是……那些纠察队怎么办?他们常在夜间巡逻,有好几次我都险些被抓住。”
我拉着她藏到一处僻静之地,“咱们去百草堂,我记得这周的课上讲过一种隐形草,将它研磨成汁喷涂在身上就能隐形,虽然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但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啊~你想去偷……”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小点声!这里离百草堂很近,你快带我上屋顶吧!就像上次一样,不过要更小心一点。”说完,我俩默默地点头达成了一致意见。
我突然对这明朗的月光感到厌倦起来,要是有片乌云遮过来就好了,起码可以帮忙掩护一阵,我们低着头微微弓起身子在屋顶上飞跃。
百草堂是一片中式的园林建筑群,想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裕儿抽掉我耳边的细发夹,只鼓捣了一会儿便将那木门上的铜锁撬开了,我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你可真是我的好搭档!”
“哼~我只求你东窗事发的时候不要把我供出来!”
“说什么呐!好朋友就是要有难同当!”我轻轻地推搡着她进去了,然后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药剂储藏室。
“哇!这里有这么多好东西啊!”随着裕儿手里那股熟悉的操作,我们又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清?”我仔细揉了揉眼睛。
“不会吧!我们族不是都有夜视眼吗?”的确,裕儿的眼睛看起来比刚刚在室外更红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哎呀不管了!赶紧找那件东西吧!”借着屋外的月光,我慢慢地摸索到了靠窗的那排架子旁。
美肤草溶液?这可是好东西!我偷偷地拿了一瓶揣进了兜里,又将后面的几瓶往前移了移,好让人看不出来少了点什么。聪明草提取液?这又是什么好东西!我依旧将它揣进了兜里,这里怎么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有!
“找着了吗?”裕儿轻轻地来到我旁边,“我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你说的那个什么隐形草,你没记错吧?”
虽然没找到想找的东西,但我已经觉得不负此行,因为兜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再找一圈,如果实在找不到,咱们就赶紧撤了吧!”随即又分头找了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快走!”裕儿拉起我这半个瞎子就往外跑,我兜里的瓶瓶罐罐随着颠簸发出了清脆的玻璃响声,我只好捂住一边的口袋放慢了脚步。
刚跳进窗户里,我们就滚倒在地上望着彼此的脸大笑起来,虽然是做了一件违背规则的事,但我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算是一种反抗吗?对一切刻板制度的反抗?那我是情愿做个坏孩子的,最好能坏到他们想把我丢出去,也正好遂了我的心愿。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到了议事厅。
“你到底要干嘛?”老叶头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类型,“臭丫头!我必须要好好地罚你!”
“是啊!是啊!去竞技场做一个月的苦役是吧!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点子?”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嘿?一个月嫌少?那就三个月!”他得意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我却想将它们一根根地全部拔掉。
“叶老啊!要当心你的胡子啊!这里可是有人想要拔掉它们呢!”藜长老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端着一杯茶走开了。
听了这话,叶老头仿佛是真的生气了,他大喊道:“五个月!”
“没人性的怪物!”
“什么?怪物?对!我们都是怪物!你不也是吗?还有!就是我们这群怪物救了你!”叶长老生气的样子确实有点可怕,但我却不以为然。
即便自知理亏但我仍旧嘴硬,“那些药剂研制出来不就是用的吗?难道只能摆在那里看吗?”
“只是需要申请一下的事情,你却将它变得如此复杂。”华长老也看不下去了,正耐心地教导我,“在清平院,偷窃的行为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好!五个月就五个月!”我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申请?你们会同意吗?是同意给我药草还是同意让我离开?从你们救我的那刻起,我的命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不是吗?”
静长老缓缓地叹了口气,“你不明白……只有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你而已。”
“我当然不明白!因为这样荒谬的人生从来没有让我明白过!我总在别人的手里死去活来,即使这明明是我自己的命……却是一分,一秒……也由不得我做主!你们还能指望我明白什么?”
我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好像用力得连灵魂都飞了出去,离开议事厅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如人偶般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