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来白玉湖干什么呢?”
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压低声音说着话。月光被窗户紧紧地挡在外面,谁也打扰不了他们的清净,两个人离得很近,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个,额..,我要是说来看你的,你会相信不。”
“刚才见你我相信,现在肯定不信。”
乌溪其格在黒夜中悄悄地撇撇嘴,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动作沈宁看不见。
“我又不是傻子,现在想想,你肯定不是来看我的。”
沈宁轻笑:“好吧,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傻子。”
乌溪其格傲娇地扬起下颌说道:“那是当然,分开的时候你也没问我去哪,要到哪里去。我住在白玉湖,是阿布安排的,除了阿布,娘亲,苏合大哥之外很少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部族在跟乌尔人交战,阿布怕我有事,本来是要我跟我娘亲都搬来这里,但是娘亲不肯,坚持陪着阿布,我也是不肯,也想陪着他们,可阿布叫苏合大哥抓了我就走,我打不过苏合大哥。”
乌溪其格的话很轻,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但是沈宁明白她的意思。
“你就当我是神仙,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搬来白玉湖了。”
乌溪其格轻轻笑了,却忽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
“如果你真的是神仙就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沈宁:“如果你真的是神仙,就能用法术帮我们打跑乌尔人,把他们都赶回自己家里去。我阿布也不用再去和乌尔人厮杀,娘亲也不用冒着箭雨在阵前为他们亲自擂鼓助威。我担心他们...,我怕他们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一只手穿破黑暗从对面伸过来,一把抓住了乌溪其格的手。
掌心的温度让乌溪其格很舒服,虽然那只手并不温暖。被子只能盖住两个人的脚,静坐在屋子里,虽然有火盆,但手难免变得冰冷。可是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却跟冬日的暖阳一般落在心头。
“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乌溪其格看不清楚沈宁在黑暗中的笑脸,但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温暖了她的心里。
“你也看见了,乌尔人就是纸老虎,我一个人还不是耍得他们几百骑兵团团转。你爹是一个大英雄,你娘亲是女中豪杰,那些乌尔人看见他们两个,跑都来不及,肯定被打的屁滚尿流。”
乌溪其格的手反扣在沈宁的手上,另一只手覆盖在沈宁的手背上。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问道。
沈宁笑道:“也许是从小在雪地里落下的毛病,手脚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凉的,不过幸亏这样,上次才不至于在雪地里狂奔冻坏了脚。”
“那你为什么小时候就在雪地里待着。”
“额...,还是不说了吧。”
“你快告诉我吧,求求你。”
也许是担心在战场上的父母,也许是第一次独自居住没有爹娘的陪伴,乌溪其格的语气中带着哀求,她似乎是害怕这个寒冷安静的夜晚,又像是害怕未来会孤独一人,但也可能只是想多说一些话,她心中的恐惧就会变得淡一点。
“你屋子里有几床被子?”
沈宁忽然问道。
“柜子里还有一床,怎么了?”
“先给你的苏合大哥拿一床被子披着吧,屋子里面冷,外面更冷,等你回来了我再给你讲故事。”
乌溪其格的心弦仿佛被触动一般,她从床上下来,抱着一床被子往楼下跑:“你不许走,等我回来。”
声音依然很低,但却掩饰不住其中淡淡的依赖感。
沈宁笑着点点头。
跑下楼的乌溪其格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比如苏合格跟对自己的照顾,沈宁让她下去给苏合格跟送被子,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他想先走。
等下到第二节楼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不近人情,一直理所当然地享受苏合格对自己照顾,全然忽视了他的付出。
沈宁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后,才笑着自言自语:“对你身边的人好一点,他们就会加倍对你好。万一...,万一你的部族战败,你也不会落得举目无亲孤身一人的没人依靠。”
乌溪其格回来的速度很快,她跑到床边撩开被子钻了进去,光着的脚丫凉凉的,跟沈宁的脚指头碰在一起,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瞬间红了脸,一个瞬间睁大了眼睛,脚指头上的接触一碰到就立刻分开,但是感觉却久久没有散去。
“我还以为你要趁我下楼的时候偷偷溜走。”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有香香的被窝焐热我臭臭的脚。”
沈宁嘿嘿一笑:“再说了,你那个苏合大哥还在外面,我又如何走得掉。”
“我又...我又不知道,只是,只是怕你就这样突然来了,又突然消失了。”
乌溪其格抱着膝盖坐着,下颌放在膝盖上,垂着眼睛,脸红得似火。
对面坐着的少年,他明明说自己的年纪比他大两岁。可是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局促不安?或许他是骗人的,他看起来已经很高了,虽然比不上苏合大哥,但是比起一般的成年男子也相差不多。
他是一个无耻可恶的人,再是一个大骗子也未尝没有可能。乌溪其格在心中坚定,他一定是比我大的,一定是这样的!
可就算他比我大又怎么样呢?
心慌和年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来白玉湖?”
乌溪其格不得不转移话题,因为她愈发的能感觉到对面同样坐在黑暗中的少年,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
“如果我说来白玉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会不会介意?”
终于将那个尴尬转移开的乌溪其格嘴角敲起:“本来就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刚才我说了,我住在白玉湖就没有几个人知道。”
沈宁道:“我是来找东西的,找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我能不告诉你吗?”
“不能哦!”
乌溪其格在黑暗中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如果不跟我说实话,嘿嘿...。”
“怎么啦?你是不是想扒光我的衣服?”
“啊!”
小白兔乌溪其格还是比不过大灰狼沈宁的厚脸皮。
“其实也没什么。”
沈宁不再逗她:“就是一块看起来应该是黑了吧唧的石头差不多的东西。”
“你找石头干什么?”
“寒铁!”
“寒铁!”乌溪其格捂着嘴发出一阵阵惊呼,“你说的是。”
她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大,黑乎乎的,能打造弯刀的寒铁。”
“你怎么会知道?”
“部族的人也在一直寻找。”
“我师傅寻找到以后就沉到湖水里面,你们部族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我师傅找到那块寒铁的时候你们追杀他来着。那这样我就能想通我师傅为什么会急匆匆地把寒铁沉进水里,自己却连位置都记不清楚。”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嘛。”
乌溪其格用了一下比较粗暴的小手段打断了沈宁的话,等到沈宁闭了嘴她才把手从沈宁的嘴巴上放下来。
沈宁的胡说八道让她有些生气,因为她发现这个少年说起谎来真的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怎么就是你师傅找到的。”
乌溪其格嘟着嘴说道:“我听苏合大哥说那块千年不化的坚冰中留存着一块寒气逼人的寒铁,白玉湖的湖水这么冰冷跟那块寒铁有着很大的关系,正因为这样,部族中禁止任何人,包括我们黒野人在内不可擅自接近那块坚冰。”
乌溪其格用手虚空指了指沈宁,接着说道:“可是一年多以前,有外人偷偷潜入到了白玉湖把我们黒野人视为圣物的那块坚冰给打碎了,不但打碎了坚冰,还偷走了那块寒铁!被部族的武士发现之后,那个贼就抱着寒铁跑了。”
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噘着嘴瞪着沈宁:“那个可恶的小偷就是你的师傅吗?”
沈宁立刻摇头,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可能,我用我冰清玉洁的人格担保,你说的那个人跟我一个铜板关系都没有,我对天发誓,咱俩说的肯定不是一块寒铁。”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宁在心里不断问候这庄烈的屁股。
怪不得师傅怎么都不肯详细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将寒铁沉入白玉湖,为什么那么匆忙之间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记号都没来得及留下。
好家伙,自己当初还已经师傅深陷什么阴谋诡计之中,原来是当小偷被人发现,确实,被数百名精锐的黒野武士追赶,就算他是大名鼎鼎的战神庄烈也会逃窜的很狼狈吧。
“真的不是你刚才说的师傅。”
“假的。”
沈宁叹了口气道。
“这个事说来话就长了。要不我先给你讲了一个凄美的师徒二人相依为命的故事吧,那要从那个孤苦伶仃的徒弟开始讲起,然后你就能理解为了送给那个徒弟一件特殊的礼物,师傅不远千里,深入草原来到白玉湖的原因了。”
“师傅远行千里,冒着风寒霜冻,不惜被人追杀,一心为了徒弟,这是何等的伟大胸怀,何等炽烈的感情。”
说完连沈宁自己都吓了一跳,现在自己说谎话这么顺溜了么。
虽然故事脉络有了,但沈宁还是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把这个故事很别扭地讲完了。
虽然漏洞百出,但对面的少女还是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沈宁,你有这样一个师傅,真幸福。”
乌溪其格抹着眼泪说道。
沈宁悄悄地吐了舌头,心道师傅啊,为了保护你的名声,我编了这么多谎话容易么。
“感动不?”
沈宁问,
乌溪其格使劲点点头。
沈宁再出叹气:“说你是白痴你还不信,刚才给你讲的故事中只有两点是真的。”
“两点?”
“嗯,两点。第一,那个少年确实是背负这仇恨并且活的如履薄冰甚至可以说是苟延残喘,从一出生就被人追杀,有很多亲人为了保护他而死去。那个少年就是我,这点我没有说谎。”
“第二点就是我师傅确实为了给我打造一件兵器才偷了那块寒铁,但事实上,他干这件事的时候还不认识我。”
“所以。”
沈宁耸耸肩:“作为一个黒野人,你应该恨我才对。”
“我之所以骗你,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让人感动的故事,就算有,后面也不知道藏着多少阴谋诡计,你要学会明辨是非,不要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
沈宁最后有些感怀地说道:“你这样的傻瓜,假如是在中原,真的就是国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