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深不古
书名:地府情仇记 作者:荠荠菜 本章字数:4246字 发布时间:2021-01-20

二十年后,絮儿已经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在凡间开了一间茶舍,专门为来来往往的旅客们讲述三界趣闻。日子久了,她竟然习得人间官场里唯利是图的谄媚之气,正因为如此,茶舍的生意终日红红火火,座无虚席。

阎王思虑再三,将絮儿送到阳间一户平凡的夫妇家,人活着一遭始终都逃离不了贪嗔痴怨,他希望絮儿能幸福的活着,不再想起这一世的仇恨。

一日,阎王处理完地府的事务,来到茶舍打发无聊的时光,见絮儿身穿紫色的裙纱穿梭在茶客之间,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径直上二楼,找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

说书人在一楼大厅的舞台正中央就位,他身穿青色布衣,眉目清秀,手持一把玄色纸扇,他环视四周后清清嗓子,略带磁性的嗓音传至各位茶客的耳畔,让人甚感舒服。

阎王小酌一口清茶,发现那个说书人正是沐涵佯装,便来了兴致。

沐涵回到瀚海整理完族人的遗物后就来了人间,打算在人间常住一段时间。一日,他路过这间茶舍,见絮儿坐在二楼独自发呆,茶舍里的生意惨淡不堪。他伪装成茶客与絮儿一番交谈后发现她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既然能在人间遇到她,他便留下来帮助她把茶舍的生意经营起来。

半个时辰后,沐涵合上扇子,微微笑道:“各位看客欲知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台下传来一片唏嘘,纷纷表示意犹未尽。

沐涵走下来,絮儿端了一杯茶水行至他旁边,浅浅笑道:“今日客人依旧济济一堂,辛苦了。”

他接过茶杯,余光撇过阎王,“那也有你的份呀!”他晃晃手里的《三界秘史》。

“没想到你竟然把我说的那些梦中所见的故事全部记下来了。”纵然她忘记了之前所有的记忆,但是随着她自我意识觉醒,时常会在梦中梦见以前发生的那些往事,但她从未当真,只以为这些梦境都是天马行空的遐想。

“他们喜爱听这些,便记了下来。”沐涵接过茶水,修长的手指抚上絮儿鬓角处的碎发,这一切全部被阎王看在眼里。

阎王下楼后站在楼梯拐角处,絮儿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觉得眼前人莫名熟悉,她见阎王正看着自己,便心生疑惑,“我们见过吗?”

他扬起嘴角,思付半响浅声道:“不曾见过!”

絮儿用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伸出胳膊拦住他,“公子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不知公子对刚才的故事有何感触?”她瞥见阎王腰间挂着的空酒壶,想来他对茶舍的酒水不甚满意。

“甚好。”阎王扫过沐涵,“先生讲的故事曲折婉转,耐人寻味,不过……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沐涵,心里涌起一阵醋意。

“公子何必在意是否真实呢,只要它能吸引来更多的茶客,方有讲述的必要。”絮儿倒是没发觉这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自顾自地招揽着茶客,想让茶舍的生意越来越兴隆。

“那姑娘就是否认了。”阎王晃晃腰间的空酒壶,开怀大笑:“若姑娘不介怀,鄙人这里有几个趣闻,不知鄙人可否在此逗留几日?”

“这没问题,我现在就让银袖去安排。”银袖是絮儿在茶舍的侍女之一。

翌日,由于阎王昨晚回地府把事务安排给七爷和八爷后,早上醒来便精神不佳。

银袖已经在门外敲门,“公子,请起身洗漱。”

阎王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絮儿和沐涵已经到了。忽然,阎王收到八爷的传讯之术,让他速回地府一趟。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絮儿姑娘,鄙人突然又要事处理,这本册子上面记录着那些趣闻,就拜托沐涵老弟。”说完,他把面前的花茶一饮而尽,拍拍沐涵的左肩便离开了。

等他赶到地府,八爷的声音就从大殿外传了进来,“瀚海二殿下,你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宋跖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阎王正整理完朝服,端坐于大殿正中央。自从龙沣毁坏阎王殿后,璟岚便派天界最有名的能工巧匠负责重建事宜。如今的阎王殿可与天界的凌霄宝殿相媲美,殿内金碧辉煌,气势宏伟,阎王端坐其中一派王者风范。

“大人,是属下失职……”八爷躬身道。

“小范,你先下去。”阎王朝八爷挥手,在八爷刚走出大殿时,大殿的大门应声关上。

“大人,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请求。”宋跖单膝跪地。

阎王当然知道宋跖出现在地府里的缘由,“你的请求不说我也知晓。”他走下来给宋跖倒下一杯花茶,“你想见她是不是?”

宋跖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恳求,“大哥,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无论是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从漓海公主处得知他与浮凉之间的感情后,此前他收到的那个香囊也被随之打开,同浮凉亦或是清越之间的诸多过往,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被遗忘的感情逐渐死灰复燃,他怎能让心爱之人独自承受这一切?

阎王放下茶杯,长叹一声,“是我在那个香囊上做了手脚,让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也罢,既然是你的请求,我便满足你。”他伸出右手,掌心浮现出生死簿,他撕下其中一页,浸入杯中的茶水里,一瞬间,四周烟雾袅绕,清越的魂魄逐渐浮现出来。

宋跖喜极而泣,站起来,“清越,真的是你!”他想拥她入怀中,却发现她没有实体,只是一缕魂魄。“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悲痛至极,木然的看向这一缕飘忽不定的灵体。

清越看着他,犹豫片刻,“宋跖,此生是我辜负了你,我们情断此生,后会无期。”

“等等,你不要走!”宋跖拿出当年他们成亲时,浮凉头上戴的喜帕,“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那这个呢?”宋跖尽力挽留,只为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清越摇摇头,“你也明白当初的情况,我有何立场反对?”

“原来,一直都是我放不下……”喜帕落在地上,犹如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宋跖,对不起,你会遇见真正爱你的人,祝你幸福!”说完,清越的魂魄消失,记载她名字的那张符纸已经在茶杯中化为灰烬。

宋跖瘫坐在椅子上,难以相信刚才清越说的话,他沉默片刻,捡起地上的喜帕颓然地走出大殿。

八爷一直站在大殿外,看着神情落寞的瀚海二皇子,送他来到地府大门口。

“二殿下,往后你有何打算?”

宋跖握紧喜帕,盯着忘川河水,“我这半生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到头来皆是虚妄,以后我要去游历三界,亲眼看看这世间的各种秀丽山光,也不枉虚度此生。”

“二殿下,此去山高水远,望多加珍重!”八爷朝宋跖行礼,目送着宋跖消失在地府大门之外。

阎王端起茶杯,见符纸化为的灰烬静静地沉淀在杯底,长叹一声,“世间多情人,欢聚离散几多伤。”他晃晃茶杯,低语道:“你用这残缺的魂魄换得与他相见一面,可知这代价就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于三界,永世不得入轮回。”

茶水里的灰烬似乎能听见似的,慢慢漂浮在水上,“罢了,你有恩于絮儿,我定当用这毕生修为助你免于不入轮回之苦。”阎王催动灵力,脚下突然开满曼珠沙华,他汇聚曼珠沙华的精气,注入茶杯中。一盏茶的功夫,清越魂魄已经完全汇聚成型。

阎王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身上已无丝毫灵力。

“大人,你这又是何必?”清越却不见喜色,反而嗔怪道。

“唉,没想到你如此绝情,真是枉费了我毕生修为。”阎王叹息一声,语气中带有一丝欢喜,“当初你受心影镜反噬,导致肉身和魂魄残缺,如今我只能保住你的一缕魂魄,肉身怕是早已化为灰烬。若要恢复实体,必须日日吸收亡灵精气,你才有机会修炼成实体形态。”

“若是絮儿恢复记忆,她怕是第一个不愿你魂飞魄散。往后,你就留在这地府,也好帮助你早日进入轮回。”阎王歇息一会,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多谢大人!”清越朝阎王施礼。

这时,八爷走进来,见大殿里只留下他们俩人,清越只是一缕魂魄,飘忽不定。

阎王脸色煞白,八爷连忙搀扶着他道:“大人,发生何事了?”

他把手搭到八爷肩上,气喘道:“小范,我要去凡间修养一段时间,地府的事务就交给你和必安,清越正式接管奈何引渡之职。”

“大人,此去凡间,何时回来?”

“估计要到下个升仙大会开始之前了。”

八爷算算日子,距离下个升仙大会还有四十二年的时间。




马面正在训练场教导牛头如何控制体内的血脉力量,阎王身穿便服走过来,他俩连忙朝他行礼,“大人,你来这里是找我们吗?”

阎王摸摸牛头浅黄色的短发,微微点头,“以后可不能再胡乱使用这股力量。”

“大人,对不起,是我让三泉前辈受了伤。”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当时天地大战时,他的魔族身份已经暴露,要不是三泉及时出手阻止,他恐怕会被天界的上仙们讨伐。

牛头是真正的魔族之人,当年他出现在地府的时候,众人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和来历,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马面将他收留以后才发现牛头的身份,为了保护牛头,马面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孟婆一人,也就是清越。在上次的天地对战中,阎王才知晓这件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定要和马面努力修炼,不可再让身边的人为你担心啊。”阎王拿出两块令牌,“你们已经成为合格的引灵使,往后可以自由出入地府。”

“前辈,你快看,我们真的做到了!”牛头兴奋不已,他早已对阳间的器物和美食羡慕已久,要不是马面严格的教导,他早就偷偷溜出去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马面,你要多费心了。”阎王看向马面,牛头已经拿着令牌跑远,他要去向小伙伴们炫耀。

马面再次躬身朝阎王行礼,“多谢大人护牛头周全,马面在此谢过。”

“你不用感谢我,我也是受别人嘱托,你要感谢的另有其人。”

“是他,为什么?”马面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另有其人就是三泉,虽然三泉曾经杀了他的亲人和族人,但他早已原谅了三泉。

“他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去问他。”阎王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傍晚,忘川河边。”

马面看向太阳落山的方向,现在已经到了申时,他连忙朝忘川河边跑去,三泉已经站在一棵桃花树下等候多时。

三泉转过身,孤傲的背影在桃花树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单薄,苍白的皮肤露出点点红润,“马面,你来了!”

“前辈……”马面看到三泉,眼眶微微泛红,立刻变成温柔的小青年。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最爱便吃桃子,我便在这里种下这棵桃树,如今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怎么也结不出一颗桃子?也许这就是环境的影响吧!”

马面靠近桃树,在其中一个枝桠上看到那条他赠送给三泉的发带,一阵微风吹过,发带随风飘散,三泉的白发触碰到他脸上,他才发现三泉正披散着头发。

“马面,谢谢你救赎我,这条发带就当做我们诀别的礼物吧!”三泉眼带笑意,看向这条针脚拙劣的几个小字,“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比我更优秀的人,因为你更懂得人间真情。”

“前辈……”

马面呆呆地站着,眼前那道温柔的身影正在渐渐消失,他竟然感觉不到难受,也许这个结局对三泉来说是最好的。

牛头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面立刻回过神来,三泉的魂魄已经变得飘忽不定。

“三泉前辈……”牛头惊呼。

“牛头,马面就拜托你了!”三泉朝牛头微笑,温柔的声音拂过他们心底,俩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前辈,三泉前辈他走了。”牛头不舍地看向三泉逐渐消失的背影,马面身边的亲人又少了一个,他不禁为这件事伤心。

“嗯,我知道。”马面感觉不到悲伤,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你不伤心吗?”

“嗯,我知道……”

他们离开忘川河边,只留下繁花似锦的桃树与一条针脚拙劣的银色发带随风飘散,好似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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