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前几次目睹“棋局”时,我只能模糊地看到这里的情景,视野的范围也很有限,仿佛一场梦境。这一回,周围不再是晃动的幻影,一切变得清晰、真切起来;我真的站在了这里,清晰地看到房间中的每一件物什,听到了真切的细微声响。
这是一间哥特风格装饰的房间,十分宽敞,没有门也没有窗户。房间中央摆着棋盘,男子和女子正坐在棋盘两端——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我已经明白,这里就是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战场,“上位者”们正在博弈的地方;
棋盘上交错的棋子,是所有被观测、被支配的下位世界。每一子,每一步,都决定了万千细小生灵的命运。桌旁堆积着被吃掉的棋子,昭示着这场战争所付出的残酷代价!
一个女仆端着托盘经过,直接穿过我的身体,走了过去。我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并不拥有躯体;甚至没有眼睛,只是一道视线而已。我发现视线可以随着意志自由移动和调整,于是四下走动和张望;
看上去,这里和正常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一侧的壁炉中燃烧着旺盛的火焰,彩色玻璃镶嵌的墙壁上挂着几幅风格古怪的油画,悬柱撑起的阁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红酒。几名侍者靠墙站立,女仆端着茶盘走动。地板上铺着整幅羊毛地毯,天花板上垂下一只巨型烛台提供着光源;烛台下方的桌子上,就是那面看上去并无特别、大理石质地的棋盘。
黑衣男子坐在棋盘一侧的红木椅子上,捏着下巴,似乎仍在研究着棋局。一旁是摆放书籍和茶品的木架。另一侧的座位上,坐着一位二十岁上下,金发红眼,身着夸张洋服的美貌女子。
这名女性棋手已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过多次——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还是第一回,她的身形在我眼前如此清晰;
她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类型。面容精致无比,皮肤如瓷般白皙。五官像是用最精密的机器雕刻而成,每一块骨肉、每一寸皮肤都处在最完美的角度和位置上。火红的眸子,如同两块无暇的红宝石;淡金的长发,光亮得可以映出烛台上的灯火。身形既挺拔又纤细,没有一丝赘肉,又恰到好处的丰盈。除了衣着有些欠缺品味之外,浑身上下都非常完美。如同一只精致的人偶。
虽然在之前,我计划给这个一切灾祸的始作俑者脸上一拳,但真的见面之后,她看上去又是那么楚楚动人,人畜无害——无关性别,如同一位仙子或者情人——一切怒火在其面前都会烟消云散。
这时,一阵近乎聒噪的大笑声传来。虽然很不愿接受,但这毫无品味的笑声的确来自女子精巧的嘴巴里。笑够了,女子打开折扇掩着嘴巴,用戏谑的声调说道;
“怎么了,你那据说令管理者都束手无策的恐怖能力——‘次元代码’,什么时候使出来呢?是出了什么问题吗,难道好久不用坏掉了,还是弄丢了?让人家看一看也好呀!——哦吼吼吼吼~”
男子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对手。我跟随男子的视线看过去,与棋桌另一侧的对手相比,女性棋手仿佛是另一个极端。男子黑发黑眸黑衣,几乎成为一个影子,而女子身上找不到两个重复的颜色(这可能就是她古怪衣品的缘由);男子沉默内敛,几乎不发出声音,女子则说个不停,表情和动作都无比夸张。
自从来到这个房间,我与男子的交流就中断了,事实上,我几乎确定他也和房间中的其他人一样,看不见我。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当做什么,之前也没有得到具体行动的指示。“找到钥匙”,那究竟指什么?男子一直直勾勾地盯住面前的对手看,一定是想给我某种提示。在这里,他显然无法不动声色地与我交谈。
我想发出声音,但做不到。我只能四下移动和观察,无法做除此以外的任何事。这不是属于我的时空。
我操纵视角接近女子,尽力在她身上各处寻觅着。发梢、头饰和衣角后面……搜索某个长得像钥匙的东西。我的视线穿过发丝,划过精巧的额头、脸颊、下巴……尽量将视角拉近,连皮肤上的汗毛都一清二楚。我看到细小的喉头上下活动了一下,继续往下,划过细长的脖颈,抵达白皙的胸口;那里挂着一枚项坠……
“呀啊啊!”女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丢掉折扇,双手环在胸前,怒视着男子;
“刚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精光……喂!虽然人家美貌无双,也不用这么用力地盯着看吧,人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是的!想看的话,好好地说出来不行吗……”
随着刚才的举动,我的视线被弹了出来。女子究竟是发觉了我的存在,还是只想揶揄男子,不得而知。但我的确看到了,在她胸前挂着一枚圆形吊坠的项链;与全身其他名贵的珠宝饰物不同,这枚项链看上去那么的劣质廉价,几乎就是个塑料片;
——而之前我曾见过同样的另一枚,挂在刘思若脖子上。
这东西肯定不普通。乘女子稍稍松开手臂,我再次拉近视角,穿过手臂衣服的缝隙,抵达了肌肤之间,那枚圆形吊坠之上。
和之前的方式一样,我想象着让自己化作能量形态,从接口处均匀注入其中。吊坠内部果然也蕴含着无数条回路,引导着我的能量画出某种图形。
这个图形与之前从刘思若项链上获得的截然不同,但同样的复杂精细。而且我发现,两个回路图形可以很大程度上互相弥补,从而组成一个更加完整的立体图形;
一枚密钥。
能量引导完毕的同时,一股细微的白光闪过,周围的场景开始晃动,我发现自己的视野迅速缩小,被疾速拽向一旁。从女子衣领处飞出来,飞向棋盘,跨越密不透风围着的白骑士,抵达黑色的小卒之上……
回过神来,项坠、女子、棋局和房间都消失了,我又回到了广阔无垠的宇宙空间,面前是庞大的裂隙机器;
从我拳头上泄露出的能量所形成的,正是全新的立体密钥图形。
场景转换得太过突然,我还在呆愣。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抓紧时间,你已经得到了钥匙,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醒悟过来,捧起密钥,推入面前巨型机械的表面。只听一连串的解锁脆响,机器的表面开启了一个大洞,并像波纹一般迅速扩散。一眨眼功夫,金字塔的一个侧面彻底消失了。
内部,一个巨型核心旋转闪耀着。看来即便是机器,也是靠能量核心驱动的。我立即扑进去,在接触到核心的同时,将魂能紧急编写为病毒程式,注入其中。
在一阵刺耳的宕机声中,面前的巨型机械彻底剥离分解,化作一片暴雪般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