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上官晴都没再来照顾东方震。
不过,王神医倒是安排了一名伙计服侍。其间,东方震的内伤又发作过一次。
这名伙计倒挺负责,及时叫来了王神医施以金针渡气,所以倒没受多少苦楚,便又度过了难关。可几日不见上官晴,他心中又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整日里,除了胡思乱想,还是胡思乱想。有时候,他也在心头讥笑自己:
东方震,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正如晴儿所言,婆婆妈妈的,竟然多愁善感起来,何其脆弱!哪还有半点昔日的豪气?……
可他还是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想的最多的,自然还是桑青虹: 想像她踏遍万水千山,焦急不已得寻找着自己的情状。可自己却在这个她连做梦也意想不到的地方,怎能找得着呢?也许,她会猜测自己已然身死,必伤心欲绝……
一想到这,他的心就隐隐发疼,眼角渗泪。
有时,他也挂念师傅及两位师兄。他非常耽心,想像不出如今他们的境况究竟如何。虽说已托上官晴派人去打听,可至今仍没得到答复……
唉,已然得罪人家,人家怎能再来理会这事呢?
当然,他也会想上官晴。他自然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自己;可这一次,真真是伤透人家的心了。
好几日过去了,她为何还不前来照顾呢?还用说吗?自然是恨死我啦!恨就恨罢,如此倒还好!最好能尽快地把我给忘了罢!
可有时,他又猜想,她是不是生病啦?若真把人家给气病了,真真罪该万死!……
这日一早,服侍他的那名伙计端来了一碗药汁,放在身旁的床头柜上之后,转身出去了。
东方震端起药碗,舀起一勺来送至嘴边,脑海之中蓦然浮现出那日上官晴喂自己吃药时的情景来,霎时之间,一股莫名的感动堵塞着喉头。
他怔了怔神,索性放下汤匙,大口大口的一口气将那碗药给喝得精光,抹了抹嘴,将药碗放回。
他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不禁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又旋转了几圈胳膊。
突然,他感觉似有一双眼在注视着自己,转首望去,却是上官晴正伸了半张脸在窗外偷窥,关切的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幽怨。
“晴儿!”
东方震忽然有种终于见到久侯不至的亲人之感,欣喜之情充塞胸臆。
上官晴缩首不及,索性不动了;凶凶地瞪了一眼,寒着俏脸冷哼一声,慢慢转过身去,走开了。
东方震讨了个没趣,讪讪的收回笑容,复背靠床头,双臂抱胸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依然是艳阳天,依然是鸟语花香;呵,外边的世界一定很美!
东方震忽然有了欲去窗边欣赏一番的冲动。
他试着动了动腿,感觉略有知觉,心下一动:
该不会是……已能行走了罢?呀,真若如此,还傻呆在这儿干嘛?还想等着上官雄来为自己疗伤么?肯定是没希望的啦!……莫若借匹马,走了不是更好麽?
心念及此,说什么也得下床去试试了;若果真能走动的话,等那伙计一来,便央他为自己借匹马。
于是掀开被衾,低首看了看伤情恢复情况:除小腹、后腰及大腿之上尚缠有绷带,其余地方的俱已除去,露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暗红色血痂,分外显眼。
他俯身滑下床来,双足甫一沾地,便感双腿聚不起一丝力道,宛似根本就不曾长在自己身上,哪还能行走?
当下忙双手力撑,总算稳住即将摔落的躯体。这一猛然发力,直牵扯得浑身剧痛,不由得龇了龇牙。
可他性格倔强,大有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劲:
“既已下了床,即便走不动,也得绕床转它几圈,活动活动筋骨!”
于是咬咬牙,俯身将重心降于双掌之上,双手交替着横移而出,绕着床沿转了半个圈子;双臂颤抖着急喘几口气,复又反绕回来。
当欲转过床角之时,重心忽然不稳,“啪嗒”一声俯跌在地。
他昂首望了望,颓然摇摇首,只得双手抓着床沿,拖着身子艰难地往上爬。
忽感香风飒然,一温软的肩头,已扛在左腋之下,同时,一只柔腻的纤纤玉手扶在了腰间。
东方震侧首看去,但见一头乌黑的秀发间,隐现一张白皙的侧脸,樱唇紧闭,瑶鼻挺秀,长长的睫毛之下的眼神,看不出喜怒来。此人正是上官晴。
上官晴将他扶回床上坐好,冷笑道:“逞什么强?活该!”
东方震苦笑,歉疚地望着她,想道声歉,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嘴里总算挤出了几个字来:“……晴儿,谢谢你!”
“少乱称呼!‘晴儿’二字,也是你这种人能叫的?!”上官晴蓦然面罩寒霜,指着他鼻尖,一字一字的道:“记住了:自今而后,得称呼我为‘大小姐’;否则,休怪本姑娘翻脸!”
“你……我……”东方震心下惶急,“晴儿,你听我说……”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颊之上已吃了一记耳光,四根淡红色的手指印隐现。
东方震怔了怔,摸着脸颊颤声道:“对不起……大小姐,我忘啦……”
上官晴的目光由愤慨转为疼惜,眼眶竟有些红了,猛的半转身去,双肩微微抖动着。
东方震呆呆得望着她的侧脸,见她面色有点苍白,人也清减了不少,不禁又是愧疚,又是怜惜,柔声道:“大小姐,对不起!……你……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上官晴闻言霍然转过身来,语声激动:
“本小姐保不保重身体,与你何干?!谁要你在那假惺惺的!……你对不对得起谁,又与本小姐何干?!”
东方震无言以对,黯然低下头去。
上官晴轻拭了一把眼泪,大踏步走了出去。
又过得数日,东方震的伤口基本愈合,外伤已然无恙;只是每隔两日左右的工夫,内伤还是会发作。
不过,经过这十余日的悉心调养,他身子已健壮了许多,倒尚能捱得住。
自那日以后,上官晴倒几乎每日都会来的照料一番;然而,像突然变为了另一个人,总不大言语,神情似乎也挺淡漠,像个机器人似的。
有好几次,东方震都想跟她说说话,可见她冷若冰霜,便又不敢造次,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这日中午时分,王神医忽然兴冲冲地走进病房来,兴奋地道:“盟主他老人家回来啦!方才召见我时问话时,还询问了你的伤情呢。他老人家已经答应,说是下午便会过来助你疗伤的!疗伤之时得配合运功,你好好休息,才有更充沛的精力。”
东方震闻言怔愣当场,几疑是在梦中。直至王神医走了好一阵子,还在那儿傻坐着。
他只觉得一颗心宛似海浪澎湃,双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用力咬了咬舌头:疼,不是梦!
“是晴儿求她爹的!”
猛然之间,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层,霎时百感交集,热泪夺眶而出。
他突然感觉自己脆弱得像个小孩子,泪水便如那决堤之山洪,愈发的汹涌了;最后干脆捂在被衾之下,“呜呜”的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