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颜云下班回到家,没见到张青,打电话他也没接。过了一个小时再打,接通后听到张青言语不清地说:“ 跟朋友在河口喝酒了,一会就回去。”
从河口到仙河镇,有三四十公里的路程,张青喝了酒,咋开车回来呀?颜云替张青担心,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在家等着。心里默默地念叨:希望他早点平安到家。
等到夜里11点半了,张青还没回家。颜云实在是坐不住了,就又给张青打电话,张青说:“在楼下了。”
颜云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没见他上来,颜云走到前窗户跟前,往下一看, 见自己家的车停在楼下,再打电话就又没人接了。
她觉得奇怪,就走下楼去,想看个究竟。
来到车前,见车门旁边吐了一地污物, 张青斜靠在后座上睡着了。颜云真是又急又气,伸出手抓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拉下车回家去,谁知道张青一把推开她,嘴里嘟囔着:“不用你管。”
颜云赌气转身回了家。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张青上来,她寻思晚上天凉,再不管他,让他在车上睡,不得冻感冒了呀! 想到这里她就又下去叫他。
颜云把他拽下车来,张青站都站不稳,斜靠在颜云身上,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压得颜云差点摔倒,她勉强支撑着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把张青拖回了家。
进门后,张青一头趴在床上,嘴里含含糊糊的地说着:“我——我五点给你打、打、打电话,好好等着啊!宝贝。"说完,沉沉地睡去了。
颜云气的眼泪哗哗地淌下来,真恨不得上去咬他几口。她躺在孩子的小卧室里,心凉的透透的。她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艰辛和付出,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她不甘心。
张青就犯事去劳改那年,迎雪才三岁,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有存款;没有工作;没有土地种。吃着父亲给的粮食,花着父母的辛苦钱。每年还要两次,去四五百里地以外的劳改队,去看望张青,要不是父亲把卖棉花的钱都给了她,她和孩子真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时候,迎雪的奶奶、爷爷和叔叔,没给过她一分钱,一粒粮食。
如今,她和张青闹矛盾,孩子还要承受折磨,从中给他们调和,想想真是对不起孩子啊!
第二天,颜云见张青醒来,就想劝劝他,希望他能认个错,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毕竟女儿大了,回到家亲爹亲娘是孩子的幸福。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给孩子更多的关爱,来弥补一下对她的亏欠,这是颜云最大的心愿。
“你就不能争争气,好好过日子吗?你看看咱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要房子没房子,要----”颜云尽量用温和的口气说着。
“又来这一套,又来这一套!这还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你要是不把我送进监狱,我能混成这个熊样吗?”还没等颜云说完,张青就吼道。
脖子里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吓人。
颜云当时语塞。当年把张青从老家叫回来这件事,一直折磨着她。 她也为此付出了太多。她没有想到,张青至今还耿耿于怀,并且,把一切都推在她的身上。
她无法争辩,难道,把他叫回来,真的是大错特错了?难道她要一辈子背负着这个罪名。用一生来偿还他?
“啊——”颜云捂着脸大吼一声,趴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嘴大哭起来。她要把委屈、怨恨和气愤都发泄出来,不然她就要被憋爆了。
“嘭”地一声,张青又摔门而去。
颜云彻底死心了。她给迎雪打了个电话说:“我真的再无法忍受下去了。“孩子无语。 颜云接着说:“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我又忍不住,我能跟谁去说呀? !”
“你和我说,我有什么办法呀?总不能和你一块去骂他吧? 他是谁啊?就是一个陌生人,也不可能对你没有一点好吧? 你们俩都这么犟,说谁谁也不听。”
孩子的话,让颜云的心开始滴血,她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太失败了,在孩子面前,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在父母面前,是个不称职的女儿。甚至在丈夫眼里,她就是个恶毒的泼妇。
她委屈、她绝望,她甚至想一死了之。她认真地反省自己,努力想找出张青对她的好。
是的,以前他是一个好丈夫,曾经:回老家过年时,长途车上没有暖气,他会把颜云的脚,放进自己怀里给她暖脚。
曾经:每次她生了气,他都买好吃的哄她,最让颜云难忘的是,颜云怀着迎雪的时候,有一次感冒了,张青不放心, 好几次偷偷从班上溜回家看她。
曾经:去地里打工时,乘坐的三轮车翻在河叉子里,张青跳下车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俺老婆呢! "说完就跳进水里去拉她。
这一切她都铭记在心,可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张青的背叛和不理解,让本来就觉得对他有愧于心的颜云,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有时候,她真想以死来解脱。可是,冷静下来想想,还得活呀!孩子不能没有母亲。父母的在天之灵,也在看着自己,他们希望,他们的女儿活得幸福,而不是整天的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无法挽回的东西, 那就只能忘记。想到这里,颜云爬起身擦擦眼泪,她这才记起,从昨天中午在单位吃了一个馒头,到现在还没有吃一点东西。
颜云想:“万一折腾出病来谁管? 还不是自己受罪。不行,得去做饭吃饭。爱咋咋地吧!”
常言说:人在做天在看。自己问心无愧,相信苍天不会亏待每一个好人。
自从上次吵架以后,张青又走了。这次是把自己的衣服,还有车上的手续全部拿走了。颜云知道他这是“有备而去”。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颜云给迎雪打电话,电话通了以后,却是她的同学接的,同学说:“迎雪不在,去干活了。”
“干活?干啥活?”颜云吃惊地问。
“阿姨,你还不知道吗? 她每天晚上都去化妆品店打工。”对方说。
“奥! 那谢谢你啊!” 多么懂事的孩子。颜云挂断电话,既感到欣慰,又有点心疼。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给迎雪生活费的时候,她总是说有钱的真正原因了。以前,颜云还担心是不是迎雪学坏了?为什么花的钱这么少?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转念一想,她又怨恨起张青来,他的行为让自己,和孩子受尽了心灵上的折磨。现在,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让这段错误的婚姻早点结束吧!
那把捅进心里的刀,不能再让它搅动了,该是结束折磨的时候了。把伤痛永远封存起来。昂首挺胸和孩子一起,努力把以后的生活,过得富足而精彩。
一直以来,颜云被一种责任感,和赎罪的心理驱使着,使得她一直下不了决心。
她总是在想,这些年自己带着孩子,虽然不容易,但是, 张青在劳改队也不好过,没有自由的日子更难熬。这一直是她心中一个难以逾越的坎。盼望张青回家。 她要给他幸福,她想弥补自己那个错误的决定。可是,张青并不领情。也许这一切就是命吧? !
现在,她终于想通了。
虽然,颜云所在的玻璃制品有限公司已经濒临倒闭,领导还压着工人的工资不发,但是,班,还是要上的。
颜云打起精神,若无其事地照常去上班。班车停在大门口,工人下车后排队走进厂区。
离着车间还有很远一段距离,颜云就看见,坐私家车提前来到的许真真,站在车间门口,冲着走进来的工人队伍挤眉弄眼,还把手放在额头上打着眼罩。
队伍里没有一个人跟她答话,都默默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颜云见没人搭理她,替她尴尬,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见许真真冲着自己的位置谄笑,她虽然不确定她是在跟自己打招呼,但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场面,也给许真真一个台阶下, 就笑着开玩笑说:“早来了? 你别说,这一小手往头上一放,还真好看,就跟西游记里的那谁似的。”
“不是跟你说话。”许真真脸上堆着的笑,马上收敛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啊!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呀?”这次尴尬的是颜云了。
许真真说完便不再理会颜云,她马上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朝着颜云后边走去。颜云回头一看, 原来是办公室的会计方萍,在她后边。颜云好心却给自己找来了不痛快,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她默默地走到更衣室,换好工作服走进车间,来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气死了。“刚交接完班,刘桂芳就怒气冲冲地对颜云说。
“昨了?”刚才的一幕,使得颜云心中很不舒服,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今天,俺婆婆和俺大姑姐她们都去槐林烧烤了,知道我去不成,还非要今天去,你说,她们是不是故意的?”刘桂芳发说。
“你上班不在家,要是在家还能不让你去啊?”颜云说。她还没有领悟出刘桂芳刚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这不就是说这个事嘛! 昨天我在家咋不去呀?明天我也在家呀!非得今天去?这不明摆着就是不让我去嘛,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看待。”刘桂芳委屈地说。
“你呀! 我看你是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找气生,计较那些小事干啥?再说,一个烧烤有啥好吃的? 又不是没吃过。"颜云劝她说。
“不是啊!大姐。我就说这个事,其实,我还真不爱吃烧烤。关键是,趁我不在家,人家一家人都去,这不是把我当外人是什么?”
“还有个事。俺儿的老师跟我说,同学们都反应俺儿身上有味。老师让我给他洗澡。俺给俺儿洗啊! 怎么不洗啊?你说,他跟着他奶奶、爷爷一块睡,老人在农村习惯了,不爱洗澡,身上能没味吗? 愁人。“刘贵红继续诉苦。
“那就别让孩子跟老人一块睡了。“颜云说。
“不行啊! 他奶奶爷爷不愿意,一 说就跟我急眼。”刘桂芳说着,眼睛里有了泪花。
“也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多年,一直和婆婆公公住在一块,真是不容易啊!”颜云发自肺腑地称赞说。
“唉! 没办法呀! 这人家一家人也不说俺好啊!”
“老人都爱唠叨,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反正咱没做亏心事。再说,也多亏俩老人给你看孩子,要不是你和你对象都出来上班,把两个孩子舍在家里,能放心吗?”颜云只能继续劝说。
“你可别说了,疼孩子不假,都把俩孩子惯得没人样了,不管不行,我一管吧!奶奶爷爷还都护着,你说咋办?” 刘桂芳为难地说。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好管啊! 你没听杨红云说吗? 他儿子动不动地还跟她玩离家出走呢!"颜云转移话题说。
“她那个儿子更难管,也是小时候在老家让他奶奶爷爷惯得,犯了错杨红云都不敢管,一训他,他就要回老家找他爷爷去。“刘桂芳说。
“教育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些坏习惯得让他慢慢改正,别一着急就又是打又是骂的,树大自直,等懂事了就好了。”颜云和刘桂芳,边干着手里的活,边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