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要黑了，但天黑了总会有亮的时候。黑暗褪去，光明就会到来。
这是沈宁劝庄烈的话，有时候沈宁会想如果自己没有被丢弃在雪地，而是有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会怎么样，那自己的人生道路有什么不同。
是下田耕地，还是寒窗苦读，甚至是风流潇洒的世家子弟？
无论如何，这几种都不是波澜壮阔的人生。
士农工商，虽然农民的地位在大周并不低，但如果天下大乱的话或者最后会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沈宁知道，在目前的形势下，乱世中那种归隐田野，纵情山水之间是一种享受。
当乱兵冲进家门的时候，再美的田野，再好的诗词歌赋都不会有人去欣赏，房屋被烧毁，妻儿被侮辱，这些不是沈宁愿意过得生活。
至于寒窗苦读。林小松很小就让人帮沈宁启蒙，并给他找来了许多书籍。在大周这个世家门阀的时代，平凡人家能阅读到书籍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事情。主要也是林小松的职业特殊性，马贼劫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些高门大户的商队或者是草原人，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都携带书籍。这些书籍自然是被沈宁拿来阅读，沈宁得到的书籍跟大周真正的门阀子弟所读的书籍相比，少的可怜，但是他每一本都做到了烂熟于心。
不管是习武还是读书，沈宁总要做到最好。
但是大周明显不是一个适合苦读的时代。
虽然太祖文皇帝开创了科举取仕的先河，但大周从地方到朝堂凡是正六品以上的官员，很少是从科举出身的。到了正五品，更是一个都没有。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所有的权利都把持在世家门阀手里。
不过读书人还是会受到尊重，他们可以很不要脸的以读书人远庖厨的理由不参加任何体力劳动。
所有沈宁觉得现在的生活还不赖，让那对扔了自己的夫妇后悔去吧！
未来？
沈宁狠狠地摇了摇头，未来个什么啊未来，还是先好好活下去再说。
乌尔人的骑兵在山里转悠了一圈，也不知道苏合格根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将乌尔人甩开了。几个护卫保护这乌溪其格离开这座山赶到渭水河畔等待踏阳归来，阻卜再疯狂也不敢带着区区一个千人队的兵力到渭水河畔跟鹿尔人挑衅。
苏辛刚刚靠着武力征服了几个鹿尔人部落，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阻卜可不想这个时候去招惹一个觉得自己能夺得鹿尔大单于的疯子。
苏辛是个好战的人，在两年内连续发动了十二次战争奠定了自己在鹿尔部族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据说连狼厥王庭的人都派人到鹿尔部落，承认了苏辛的身份。
既然不敢靠近西拉木芽河，也是就是渭水河，阻卜只能灰溜溜地去找乌尔大单于艾利佛复命。
在兴业七年二月末的这天，沈宁收拾好了全身的装备，骑上那匹已经颇具神俊的大黑马，跟在庄烈和招牧的后面踏上了去白玉湖的路程。
白玉湖，名字的由来源自于一个古老的传说。根据黒野人代代口述的记载，现在连牙齿都掉光了的黒野老人都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时候。一位架着由白羊拉车的仙人从西拉木芽河而来，另一位仙女则是从金河骑着白马前来。
两位仙家在两河交汇的地方相遇，一见钟情结为夫妻，他们生下了六个孩子，后来渐渐繁衍成黒野十二部。
白玉湖就在西拉木芽湖与金河交汇处不远，是一座不大的湖泊。据说当年那位白羊仙人和白马仙女就在这结尾夫妻，白玉湖那块千年不化的如玉般晶莹剔透的坚冰就是两人爱情的见证。
沈宁很早之前就听过这个故事，从这个故事他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这两位浪漫传说的主角应该不跟中原神仙是一系的，不然早就被天兵天将抓回去问罪了。天庭是多么严肃的地方，不经过同意就敢擅自谈恋爱？
那不是严重的无视规矩纲常的行为么，一旦被证实，轻者杖刑，重者打入畜生道轮回。
沈宁把总结的话跟庄烈说了一下，庄烈只说了一句。
“你迟早要倒霉在你这张嘴上。”
从营地出发，一路走在茫茫草原上。一望无际的草原几乎都是一片翠绿，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也不知道庄烈是靠什么来辨别方位的，他在前面带路的时候整个人沉着冷静。
有好几次沈宁都几乎忍不住想追上去跟庄烈交流一下如何辨认方向，这毕竟也是一种技能。
三个人一路上很少交流，庄烈虽然被沈宁影响过，已经不是一块冷硬的石头，但是跟沈宁插浑打屁还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沈宁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而招牧也是一个闷葫芦，沈宁跟他说十句他不一定回一句。
但沈宁不无聊，因为从河阳郡出发到西拉木芽湖这段路上，他已经对黑狼军的沉默免疫了。
没人跟他说话，他就跟大黑马说话。
“大黑，大黑，我是小宁，听到请回话。”
大黑马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似乎是听懂了沈宁的话。
“我其实没啥事找你，你也老大不小了，为父是时候该给你取个好名字了。”
沈宁扭了扭身子，让自己有些僵硬的屁股舒服一点。
“想给你取名字不难，重要的是抓住黑这一点。”
沈宁想了想：“叫黑珍珠好不好，一听就很贵。以后我叫你的时候来一句，黑珍珠！是不是很彰显我的身价。”
大黑马喷着热气湫湫地叫了两声，显然非常不满意。
“哎呀，忘了忘了，黑珍珠这个名字比较娘，不适合你。”
说到这，沈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催马追上庄烈问道：“师傅，有个问题请您指教。”
“放！”
庄烈的回答一向来就是简洁明了。
沈宁不在意，他拍了拍大黑马的脖子。
“公马是不是都要阉割了才能当战马？”
庄烈点点头：“不阉割的战马太暴躁，难驯。”
沈宁嘻嘻地笑道：“那我这匹大黑马就是异类了，怪不得鬃毛这么长，蹄子比碗口还大，看起来就比你们的战马威风！”
庄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沈宁的话，等他说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仔细地看了大黑马的样子，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这匹大黑马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黑狼军的战马面对大黑马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局促，甚至是畏惧。
这家伙就是一个漏网之鱼。
不对，是漏阉之马。
“为什么大黑马一点都不暴躁？”
沈宁又问。
庄烈想了想说道：“可能是从小就被驯养的原因，骨子里的野性变得淡了一些。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没阉割的公马性子狂暴难以控制，草原人管这种马叫儿马子，几乎每一个马群都会留下一个儿马子不阉割。”
或许是对大黑马的疑惑终于找到了答案，庄烈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儿马子就是头马，被阉割的战马就跟宫里的太监一样产生自卑，所以对雄健的儿马子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儿马子凶悍，敢对狼群发起攻击，就算是最凶残的黑狼都不敢靠近儿马子，怕被它一蹄子踢烂肚子。”
庄烈的话让沈宁多了几分骄傲。
他摸着大黑马的鬃毛。
“怪不得你这么臭屁，还以为你跟我学坏了，原来你也是个纯爷们啊。”
“那是得好好给你想个名字，有根怎么样？”
大黑马撅起一阵尘埃，打着响鼻表示自己的不满。
“叫乌龙骓吧”
招牧难得主动说话。
沈宁撇撇嘴：“大楚太祖的马叫乌骓，还不是一样被阉了，怎么能我的小黑相比，不好不好，换一个，黑影怎么样？”
“黑影？”
庄烈点点头。
“这名字不错，你的大黑马确实跑的很快，黑狼军中没有一匹马能追得上它。跑起来就跟一道黑影一样，很好。”
沈宁一拍大黑马的屁股：“跑起来黑影，让他们吃咱们的烟尘。”
大黑马湫湫地叫了两声，撒开蹄子开始加速飞奔。沈宁得意地骑在大黑马上发出阵阵浪笑，就好像一个刚刚占了黄花大姑娘便宜的臭流氓。大黑马的速度确实惊人，载着尾巴翘上天的沈宁很快就超越了庄烈和招牧。
一骑绝尘。
三百多里地对于轻装上阵的三人来说并不遥远，虽然庄烈和招牧的战马不比大黑马跑得快，可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第一天三个人就行进了一百多里地，然后找了个合适的露营才停下来休息。
第二天，一早太阳才露出头，三个人继续上路。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庄烈让沈宁把速度慢下来。已经快到白玉湖，这里是黒野人的地盘不能太过招摇。白玉湖是黒野人的圣地，戒备森严，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进去无异于对黒野人的挑衅。
都看不到白玉湖就会被黒野武士射死，庄烈之前来的好几次都没能寻到的原因就是他只能等到夜晚才能偷摸到湖边寻找。
白玉湖不大，但围着湖骑马跑一圈也得半天。漆黑的夜晚想找到那个当年沉下寒铁的地方无异于大海捞针，与其说找不如说来碰碰运气。
三个人找了隐蔽的地方休息，吃了些干粮打算晚上去寻找。
招牧是后援，所以他主动担任戒备的任务。让庄烈和沈宁裹在厚毯里面睡了一会，他趴在高处监视着四周的动静。空气中隐隐约约有血腥味传来，不知道是错觉还是黒野和乌尔的战场就在不远处。
白玉湖所在地虽然在黒野浑额部的地盘上，是黒野圣地，所以由八部共同掌管。
黒野各部族分别派出一百名最强壮的武士守卫白玉湖，尤其是湖边那块千年不会融化的坚冰更是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只能在各部的单于在祭祖时才能靠近。
“乌尔人是不是要打过来了。”
入夜后潜入到离着白玉湖不远处，趴在草丛里的沈宁低声问道。
“乌尔人没这么笨。”
庄烈跟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沈宁。
“呼乞那延世吉划分给乌尔人的草场是浑额部的，因为不涉及到自己的，其他黒野部落才没有理会。白玉湖是圣地，艾利佛敢打到这里那不是捅了马蜂窝？黒野八部加起来的骑兵，不比乌尔人少。”
沈宁哦了一声，并没有对自己的无知有什么羞愧。
“黒野人知道，乌尔人也知道。”
月光下，沈宁的眼睛很亮：“越是戒备森严的地方，防备就越松懈。我在想，就算咱们光明正大地在湖边绕一圈，只要避开火把，黒野人说不定发现不了我们。”
庄烈这次没骂沈宁，赞赏地点点头：“每次，我都是这么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