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不觉得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术士的错,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跟着保持沉默。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最后还是阴魂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我的若儿都长这么大了。”她默默望着丫鬟的脸,神色十分平静,平静得小白不由缩了缩,悄悄往术士那边靠了靠。虽然术士也很不靠谱,但相比之下还是这只阴魂更令人胆寒。
阴魂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语气飘忽的继续道:“我记得,那年若儿才六岁,还有我的明儿……我的明儿才三岁。”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又再次恢复平静。小白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死了起码得有十多年了。
“你是,术士。”说着,阴魂转过头来看向术士。术士没看她,只轻轻“嗯”了一声。阴魂笑了笑,“术士为什么不抓我?你是不是想从我这知道些什么?”她伸手去抚摸丫鬟的脸,动作极尽温柔,“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阴魂曾有一个小儿子,比丫鬟小三岁。那个儿子永远的活在了三岁,而阴魂和县令府的纠葛也由此而起,或者更准确的说,这一切恩怨都起源于如今的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是明阳当地乡绅的女儿,是其家中庶女。整个故事其实有些俗套,当年乡绅慧眼识珠资助了一个落魄书生,书生熬出头后向乡绅求取家中女儿为妻。当时的县令夫人其母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小妾,书生官居当地县令,这样的亲事自然轮不到她,最后由乡绅做主,将自己的大女儿,也就是家中嫡女许配给县令。于是,这位庶女在出嫁当天来了个偷龙转凤,取而代之。
与县令成大礼后的第二日一早,她就随意寻了个由头将自己姐姐的陪嫁丫头尽数遣往外院,轻易不得近她的身。她在家中存在感极低,因此即便是消失几天也无人在意,她的母亲性子素来懦弱,发现她不见后也不敢声张,只是私下让人偷偷的找,最后自然是无功而返。
回门那日,县令携着她一同登门,自然让乡绅全府上下都变了脸色,但碍于县令在场,众人都没敢吱声。当晚,县令夫人将县令哄回府,独自在乡绅府住了一晚。等她离开后,乡绅府所有认识大小姐的下人都被遣散出了府,自此众人皆对她的真实身份讳莫如深。据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传言,是她用自己下落不明的姐姐的性命相威胁,让乡绅及其夫人闭了嘴。
再然后,乡绅府就因为牵涉贩卖私盐,全府上下皆被问罪,县令四处为岳丈奔波,最终也没能拯救他们一家。县令夫人也在乡绅府陷入牢狱之灾后三五不时就去狱中探望,送些吃食物品,只可惜乡绅及其夫人都没能熬到行刑的那天,双双病死在狱中,余下家眷仆人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整座乡绅府除了已经出嫁的县令夫人,无一幸免,哪怕是她真正的生母,那个性子懦弱的小妾,最终也死于流放途中。
乡绅府没有男丁,却有一众女眷,那些未出阁的女儿下场有多凄惨自然不言而喻。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内,整座乡绅府就如残花败落,支离破碎。
据闻,那些家眷中知道她身份的人也曾试着张扬过,但无一例外的,这些消息都没能传到县令耳中,反而为她们自己招致了灾祸。并且因为对岳丈家心怀愧疚,县令将这份愧疚尽数补偿到了县令夫人身上,从而成就了她在县令府内说一不二的地位。
或许是因为县令夫人的手段太过狠毒,以至于后来这份业果报应到了她三岁的儿子身上。那个早就被她亲手杀死的姐姐,乡绅府嫡女的冤魂摆脱其当年的束缚,缠上了她年幼的儿子。县令夫人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为此暗地里遍寻奇人异士,想要找到解决之法。最后,不知道是谁为她献上了一个十分阴毒的法子。
这个办法需要找到十个与小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童,献祭十个孩童的灵魂,以其血肉为阵,镇压嫡女冤魂。明阳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想要找到十个和小儿子同时出生的孩童还是有些困难,所以,县令夫人暗暗遣人扩大范围,到周围的乡镇甚至县里去寻找,而很不巧的,阴魂的儿子就在这个范围里。
“她是县令夫人,想要查到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简直易如反掌。”阴魂笑得十分讽刺。县令夫人不敢动那些有背景的孩子,就从普通人家里挑选,或抢或偷,或直接买卖,最后凑齐了这十个孩童,成就了那个镇压冤魂的血阵。
“可笑我小心翼翼避让多年,到头来竟还是逃不过她给我带来的厄运。”阴魂的话语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绝望,“当年被从府里遣走的时候,我还很庆幸,老爷是个好人,不忍心对我们赶尽杀绝,只是远远的打发了我们,让我们永远也别再出现在明阳了,谁料这份厄运竟一直没有消失,最后还应在了我的明儿身上……”说着说着,阴魂便泣不成声。
原来阴魂本是乡绅府里的丫鬟,县令夫人回门后,她作为当时见到其真容的其中一人,被连同其他人一起远远的打发到了外地。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她跟随夫家再次来到明阳县附近,初来时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发现,谁料刚到没多久,就听说了当年乡绅府的事,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件事是县令夫人下的手,也因此更心惊于她的凉薄狠毒。
彼时她的儿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她一边害怕被县令夫人发现,一边担忧自己儿子的安危,那段时日几乎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折腾得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还连累夫家跟着忧心一场。后来她听说县令夫人为了照顾孩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再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才松下一口气。
平静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这段可怕的记忆被她深深藏在心底,到后来甚至都不常再想起,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