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临走前陈玉生找机会又去看望了陈无量,想要问问清楚,谁料再次醒来的陈无量只记得他口中的弟弟,不记得女归和他提起过的老爷爷了。
见他这副情形,陈玉生忽然就想起他刚救下女归时,明明曾见过她的脸,后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那些被他刻意忽视掉的东西,原来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阻碍,而在这其中应该觉得自己配不上的,也从来不是她,而是他陈玉生。
可即使是这样,听到她出府时,他仍是下意识的担心她的安危,哪怕他知道,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陈玉生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时,女归仍安静的站在原处,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他心里突然就涌上一阵悲哀,明明她回来之前,他想了很多话,他想把那些压在心里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也不需要有任何回应,他只是想说出来。
从知道女归的来历后,陈玉生就开始感觉到害怕,他怕不知道哪天自己一睁眼,就再也找不到这个人,更怕自己在她心里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他想着,或许,他可以留下些什么,哪怕最后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至少等到她离开的那天,他自己守着回忆度过余生时,不至于那么遗憾。可眼下,等女归真的回来了,站到了他面前,他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玉生甚至心灰意冷的想放弃,就让那些话永远烂在心里。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是顽石上的刻痕都能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失无踪,更何况他之于她?要不,就这样算了吧,这本就是他一个人的心思,又何必非要说出来为她增添烦恼?
“大人。”就在陈玉生刚想开口让女归早点回去休息的时候,女归突然就唤了他一声。他下意识应下,就听女归平静的继续道:“这半年来承蒙大人收留,实在是感激不尽,明日……明日我就离开了。”
乍听此话,陈玉生猛地抬头望向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女归还在斟酌字句缓缓道:“大人的深恩我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报答,只是在此还有件事,想麻烦大人。”陈玉生张了张口,实在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点了点头。
见此女归笑道:“我那只小白猫,不能带着一起走,想请大人代为照顾一二。她很好养,只要有鱼就行,也很听话,不会乱糟蹋东西的。也不用麻烦大人太久,只要能代为照顾她半月左右,等时候到了,自会有人来将她接走。”
陈玉生心里堵得慌,像有块大石沉甸甸压在胸口,阵阵难受感让他连开口说话都很是困难。他很想问她要去哪,去做什么,有没有危险,可是他没有立场,最终犹豫许久,也只得一个字:“好。”
见他这副模样,女归暗暗叹气,有心想劝慰几句,却不知从何劝起。不知沉默了多久,她才听见自己轻声开口道:“她懂人言,通人性,望大人莫要在她面前提起此事,我会告诉她,我只是离开几天。回头她若不依……”她迟疑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她若不依,那便随她去吧,横竖我总能将她找回来的。”
这次,陈玉生却迟迟没有应声。女归心下疑惑,却听他语带希冀的问她:“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女归闻言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再言语。陈玉生由小心翼翼的期盼,再到失望,最后彻底心灰意冷。他苦涩的笑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白的。”说罢再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直到转过回廊走出很远,陈玉生才无力的扶住墙壁靠坐下来,望着眼前的一片昏暗低低苦笑出声,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这次,是真的只能守着仅剩的回忆,去度过往后余生短暂而漫长的岁月了。
女归没有直接回去,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又在回去的路上于一处房顶坐了很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时,女归正坐在房顶安安静静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道声音里带着试探和狐疑:“怎么,你不会也看上那小子了吧?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女归被惊得回过神来,她语气淡淡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这事能不能成,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大人族的后代,万一一个不好——”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没有万一,这只是个都没能平安降生的婴儿而已,更别说就算是上古之时,也从未有谁亲眼看到过大人族,大人族一直只存在于传言中。他们所谓的后代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你看那些后代出事的时候,有大人族出现过吗?从来没有过。大家都说这些婴儿不能动,不过是因为他们奈何不得这东西而已。”说罢见女归仍在迟疑,他又继续肯定道:“既然上古之时他们都没有出现过,眼下这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他们更不可能出现了。”
说罢他又嘿嘿笑了两声,“我这是为你好,毕竟你痊愈了,才能更好的为我所用,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女娃,我不会害你的。”听到这话,女归轻轻笑了声,“我知道了,您放心吧。”说罢她不再多作停留,起身就下了房顶,慢慢往回走去。
小白在屋子里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最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有人推门进了屋子,随后那人将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并伴随着一道熟悉而悦耳的声音,那声音轻柔的哄着她,成功让她欲睁开的眼皮又耷拉了回去。声音里带着温暖的笑意,和一丝莫名的怅然,她低声哄道:“小白,好好睡吧。”小白也就不再多想,真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