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欣洁一大早就把我给拍醒,说她妹妹一会儿要来。之前她也跟我提起过她有一个妹妹,比我们小两岁,还让我看过照片。
“我 操!你妹要来,你昨天晚上咋不说?”
“说了能咋,还不是一样得见面。”
“啥时候儿来?”
“她说是今天早上九点左右。”
“不行,我得出去避一避。”
“我 操,有必要吗?”
“不行,我社恐。”
“没事儿,我妹也社恐。”
“你告诉她你有男朋友了?”
“肯定告诉了呀。”
“她咋说?”
“还能咋说。”
“她知道我是吃软饭的吗?”
“我说你是书法老师。”
“你咋不把实话告诉她?”
“告诉她能咋,一年又见不了几次面儿。”
“…”
“怎么啦?你生气了?”
“没有,我这种人还有什么脸生气。”
“你哪种人?”
“…废人,反正一会儿我不能见她。”
“你不是废人,你是傻 逼。”
“…”
“愣着干嘛,赶快先洗漱去啊!”
“我得先把我铺盖搬回那个小房间。”
“我 操,至于嘛你!”
“不能叫她看出来咱俩已经同 居了。”
“爱咋咋地,随便你。”
九点十分左右,她妹妹来了。我听见客厅里她妹妹用细柔的嗓音叫了她一声“姐”,随即我就听到欣洁的拖鞋声越来越近,敲了一下我的门,说:“我妹来了,出来吧。”
她都那么说了,我还好意思再窝在屋里吗,再加上我听到她妹妹的嗓音那么的细柔好听,心里的恐惧和紧张也就缓解了好多。
我穿好鞋,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打开门,故作随意地走了出去。见到她妹妹之后,发现她妹妹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一些,比欣洁好看很多,但看上去却很害羞、内向。
我对她妹妹笑了笑。
“哥。”她羞涩地浅笑着称呼我。
“嗯,哈哈,你好。”我微笑着点头答应。
“你俩那么客气干嘛!”欣洁稀里哗啦地说。
“…哇,你妹妹好漂亮啊。”我没话找话。
“怎么?我不漂亮吗?”仲欣洁表情严肃地反问我
“…”
她妹妹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你俩坐吧,我给你俩泡茶。”我转移话题。
“冰箱里有饮料和啤酒,给我妹拿瓶红茶,我喝啤酒。”
“哦。”
我在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一瓶红茶。然后递给她们。
“谢谢。”她妹妹礼貌地说。
“不客气。”
“噗呲”一声,欣洁打开了啤酒罐。
“你俩慢慢聊吧,我先进去了。”说完这句我赶紧开溜。
中午她们做饭时,我也进了厨房。
“你进来干嘛?”
“帮忙啊。”
“装什么装。”
“哦,那我出去了。”
中午一起吃饭时,从始至终都是欣洁吧啦吧啦在说;她是逗哏,我和她妹是捧哏。吃完饭后,我抢着把锅碗瓢盆给洗了,洗完后,就又进了那个小房间。
大概下午四点多她妹妹走了。
晚上我跟她聊起她妹。
“为啥你妹跟你那么不像?”
“咋了?”
“感觉她很内向,为什么你们的性格差别那么大?”
“估计跟原生家庭有关吧。我们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要不就是我这种外向强势的性格、要么就是我妹这种极度内向的性格,其实我俩的性格多多少少都有点儿不正常。”
“为啥?”
“我父母都是二婚。我爸离婚是因为她的前任不会生孩子;我妈离婚是因为她的前任跟自己的表姐好上了。”
“是你妈的表姐还是那个男人的表姐?”
“那个男人的。”
“那不就是乱 伦嘛。”
“是啊。其实我妈跟他结婚本来就是他们家布下的圈套。因为那个男人在还没有跟我妈认识之前,就已经跟自己的表姐好上了,跟我妈结婚只是为了利用我妈帮他们生孩子。孩子还没生下之前,他们只敢偷偷摸摸,等我妈把孩子生出来之后,他们就无所顾忌了。有一次他们在家里偷情被我妈撞见了。我妈让那个男人给她一个交代,问他还想不想跟自己过了,谁知那个男人当场就说那就离吧。没有办法,我妈只能离婚。男方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我妈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改嫁很困难,所以就放弃了扶养权。”
“那怎么跟你爸结的婚?”
“那个年代离婚的人还很少,尤其是在农村,一个女人一旦离了婚肯定是找不到好下家了。我爸离过婚,人又懒,再加上长得也不太好,二十几岁头发就稀稀拉拉的了。所以人家一介绍,他俩就凑合到一起过日子了。”
“你很讨厌你爸吗?”
“何止是讨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了。我爸爱喝酒,一喝醉酒就打我妈。我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当时他打我妈,我气得抓起饭桌上的筷子就往我爸脸上砸。我爸直接一只手把我提溜起来就往外走,我以为他要把我扔到门外,就拼命地哭喊,手到处乱抓,出门时把门上的门帘都给拽了下来。他提溜着我直接走到了厕所,我以为他要把我淹死在茅坑里,到底他还有点儿人性,只把我随手扔在了坑边转身就走了。我在黑压压的厕所里,手掌撑着地面爬起来时,噼里啪啦压死了好几条蛆。从那之后,我爸再打我妈时我就不敢打他了,只是在旁边哭着求他别打了。”
“你爸真是挺混蛋的。”
“这还不算,他还从来都不工作。我跟我妹从小到大上学都是我妈供应的。我爸每天就是在村里到处串门,东逛逛西晃晃。他的性格很外向,脸皮也很厚,在性格上我是随了他,我妹是随了我妈。我妈这些年是在毛巾厂上班,每天就是跟缝纫机打交道,这些年下来,颈椎也坏了,眼睛也近视了,而且她的抑郁症很严重,有时候突然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从小到大,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笑。”
“唉。”
“就是因为这种家庭,所以我从小就很要强,学习一直也很努力,立志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且在班里表现也很积极,当过好几次班长。我爸唯一对我的帮助就是被我遗传了他的外向基因,所以我朋友一直很多,也跟朋友相处得很好。可是有时候我也会因为自己太像我爸而讨厌自己。”
“…你自己那么努力,那为什么在大学时还劝我放弃梦想?”
“你当时的梦想是做商人,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格,最不适合的就是做商人。而且很明显,那也并不是你真正的兴趣所在,你想要的,无非只是金钱所能够给你带来的那一切。但你太内向、太敏感了,你多么适合从事艺术,而且你也有天赋。其实当年我因为好奇,在你还不认识我之前就暗自观察过你好多次。你经常会在黄昏时分,游移在学校南区河边那条寂静的小路上,一边戴着耳机,一边慢悠悠地散步,目光迷 离、表情阴郁,永远都是一副落寞的样子。”
“…你跟踪过我?”
“不是,我们寝室阳台可以看到那条河边小路。张明月当时指给我看的。”
“…”
“只是觉得人不能单纯为了追求梦想,就把生活中的所有事物都给屏蔽掉,尤其是那些本可以美好的。我知道这才是你当时真正急需的。”
“…”
“一点儿人间的甜味儿和温度。”
“…”
“如果你连眼前唾手可得的美好都抓握不住,那又从哪里来的本事,足够允许你还想试图去拿捏那蜃影一般,飘渺无常的未来呢?”
“…”
“…”
“…你后来为啥辍学了?”
“…因为我妈自 杀了”
“…”
“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而且失眠也很厉害,晚上睡不着、白天又得起那么早去上班,长期以来积劳成疾,明明才四十多岁,但看上去很老。我高中时就告诉我妈我不上学了,可我妈非要让我上,她说不管怎样都要供我上了大学。”
“…那怎么突然就自 杀了?”
“还不是因为晚上失眠,白天精神不好,后来上班时老出错;没有办法,工厂就把她给开除了。然后她就开始当起了环卫工。直到我上大三时,她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频繁的自言自语。我当时在学校,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忽然有一天我爸打来电话,就说我妈自 杀了,叫我收拾东西回去。我觉得应该是我妈太累了,实在扛不住了。”
“她能扛这么久,其实已经很坚强了。你爸呢?你妈自 杀之后开始工作了吗?”
“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你想啊,一辈子都没工作过的人,你能指望他在五十岁时突然工作吗?我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得给他卡里打钱,但我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或者回去看过他。我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妈就不会死。”
“你不觉得我跟你爸特别像吗?”
“哪里像?”
“都不工作,都是靠女人养着。”
“…”
“你喜欢我是不是因为骨子里有恋父情节?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爸的影子。”
“恋父?搞笑!我恋他?我喜欢你的时候还在大学,那时候你跟我爸可一点儿都不像。”
“现在呢?”
“…至少你不会打女人。”
“但是我还是感觉很羞愧。”
“为什么?”
“明明你的原生家庭比我的还差,可我为什么就变得这么胆小内向,而你就好像一点儿也不受影响一样,反而越挫越勇、化挫折为动力,这本身就已经能说明我有多差劲了。”
“…”
“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不知道,或许你跟我妹一样吧。”
“…你现在跟我在一起真的是因为爱我?”
“…”
“…还是出于同情,担心我扛不住压力而选择自 杀?”
“…”
“…”
“爱,本不就是一种同情吗?一个优越到好像不需要任何同情的人,别人要得多自恋才够有胆量去爱他。”
“…我不理解。”
“仔细想想,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哭着说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