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女归依言带着小白出了门。临出府前守门的小厮望了她们好几次,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直到她们走远后,小白才听到小厮远远叹息了一声:“大人好可怜……”小白愣了愣,女归却在这时笑着问她:“小白,我带你去看看那个讨厌的阴魂好不好?你不是担心他惹出什么麻烦吗?”
小白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女归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她也确实有些担心夏耕那边,所以当下就点了点头。这么多天过去,也不知道阿婆现在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应该都挺好的吧?
小白没想到,她觉得很好的陈府此时正鸡飞狗跳。明明是大年夜,府里却一片嘈杂,细听有惊呼声,咒骂声,还有乱七八糟的哭声,安慰劝诫声。
小白和女归都惊呆了,站在外面好半天没动弹,最后还是女归先回过神来,四处张望过后,带着小白轻巧跃过一座墙头,悄声往声音来源处而去。
夏耕觉得自己很冤枉,真的很冤枉。自从来到凡人界后,他已经很久没做过坏事了,偶尔实在被一些过分的凡人气到,他最多也就使点坏,让他们病上几天,远远没到要人命的地步,更别提滥杀无辜了。他一心安安分分当个人,奈何非有那狗术士逼他做鬼。
此时狗术士正被陈望生府里的小厮拦着,他不好对普通人动手,只能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喊道:“你们信我,他真的不是人!你们难道都看不到他没有头吗?!”小厮们闻言或明或暗都看了夏耕好几眼,随后不约而同自心里冒出一个想法:疯子!这人虽然很讨厌,还是个丧门星,但他那么大个脑袋真真切切的,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疯术士,上来就喊打喊杀的。
听到术士这话的夏耕心里更苦了,若只是一般的术士倒也罢了,偏偏这术士身上带着一股他极其熟悉且讨厌的气息。没错,正被小厮们拦着的那一身青衫的术士正是将小白吊上悬崖那人。
此时女归和小白已到了近处,小白也看见了术士,她呆滞许久,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怒火瞬间就喷涌而出,直激得她张牙舞爪想要跳出女归的怀抱扑上去咬死他。
女归一时不察被吓了好大一跳,但还是眼疾手快的将她逮住了。她压低声音问:“你干嘛?”就听小白咬牙切齿恨道:“就是他!就是他当初把我吊到悬崖上害我摔死的!”还搭上了小男孩一条命。每每想起这一点小白就难受得不行,更别说现下仇人就在眼前,要不是女归死死拽着,她早就已经咬死他了!闻言女归恍然,但还是没松手,只低声安抚道:“别急,再看看。”
这边道士还在叫嚣着要灭了夏耕,仿佛夏耕是他杀父仇人一般。夏耕自然无法理解一个术士想要降妖伏魔的热忱,他只是头痛于眼下要怎么脱身。要真打起来他倒不一定会输,但这术士身上的气息实在是让他畏惧,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先怕了三分,这架要怎么打?他明明一直安安分分待在这里,本打算等人类过完年,又可以开始干活了他就离开。他现在是一只有心愿未了的阴魂,他还想赚钱买宅子呢!天知道怎么就突然有术士找上门来了,来的还偏偏是眼前这个。
而一直在旁边观望的陈望生夫妻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不敢置信,到现在开始时不时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夏耕了。陈望生被扰了过年的兴致,本就一肚子火气,眼下见罪魁祸首还在一旁一副无辜模样,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陈玉生是县令,他身为县令的亲哥哥,不好知法犯法,他早就让小厮们放手,任凭术士和夏耕打起来了。
而陈望生旁边,被他媳妇扶着的阿婆倒是很淡定,一脸平静的望着这场闹剧。陈无量灵魂被折腾了那么些天,哪怕是已经苏醒许久,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此刻他正站在陈望生旁边,举着只鸡腿一边啃一边左看右看,小脸上尽是好奇。
陈望生垂头见到儿子,不由更加头痛了。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是醒过来了,身体除了虚弱些也没什么大问题,但他醒来后仿佛着魔一般,一直缠着问什么长得好大好高的弟弟,说什么弟弟不见了,让他们去找,他要和弟弟玩。鬼知道哪里有什么好大好高的弟弟?
陈望生夫妻被缠了好几天,再兼之年事繁忙,每天皆是精疲力尽,苦不堪言。好不容易今天过年,儿子安分些了,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术士。
一想到这里,陈望生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发现自从这个姓夏的出现以后,自己的日子就没一天好过的。这样一想,他顿时就对府里的传言深信不疑起来,这个姓夏的,真真是个丧门星!
眼看这出闹剧没完没了,陈望生在一旁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正准备不管不顾先让人把这术士关起来再说,却见一旁一直在观望的老母亲先他一步走了出来。
因为过年的缘故,阿婆换了身红色的新衣裳,斑白的发髻上也簪了朵红花,看起来很是喜庆。她上前几步,冲还在死命挣扎的术士和气笑道:“这位师父,你看这大过年的,天又冷,都站在这院子里也冻得慌,不如进屋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你和这孩子有什么误会,再慢慢说开也就是了。”
术士看她一眼,不好跟个老人耍横,但他更不想放过眼前的阴魂,因此自认语气还算和善的应道:“老人家,您年纪大了,一时识人不清也是有的,这人……不,他就不是个人。这只阴魂居心叵测的留在此处,也不知包藏着什么祸心,老人家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阿婆仍是和气的笑道:“我和这孩子相处了也有大半年,他只是性子孤僻些,不太爱说话,没什么坏心眼的,师父想必是误会了。”
术士冷哼一声,“老人家,您怕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他要真那么无辜,眼下怎么会在这儿?这只阴魂连头都没有,被砍头而死,还没入地府,身上阴气又这么重,生前肯定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也不知造过多少杀孽,这样的孽障还是早日除掉,以免日后为祸苍生。”
且不提旁人听到这些话如何作想,这套熟悉的你以后有罪的说词顿时就让暗处的小白愤怒了,当初这臭术士就是用这个理由把她吊上去的!虽然他这样说夏耕也没错,但不应该用同样的话来对付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