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雪性子虽娴静,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没到半个时辰就打理好一切准备跟陈玉生离开了,临走前万分不舍的朝陈望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大嫂子、小侄子和老母亲。陈望生张了好几次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得无奈的一直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陈良雪这才带着白悠一步三回头的跟上了陈玉生的马车。
陈玉生的离开带走了两人一猫,陈望生府上瞬间就安静不少,似乎回到了往年过年的时候,要不是多了一个碍眼的夏耕,陈望生想,他这个年一定过得和往年一样好。
离开的陈玉生过家门而不入,把女归和陈良雪母女在府门前放下后一路直奔县衙,横竖几人都不是第一次上门,早就熟门熟路了。陈良雪望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马车,转过头颇为无奈的冲女归笑道:“我这弟弟就是太过沉于公务,做事总这么顾头不顾尾的,怎么能就这样把姑娘丢在门前呢?真是太失礼了。”
女归闻言摇摇头,温声道:“县令大人公事繁忙,如此也是无奈之举。大人为国为民,乃是大义,这些小事本就不该让大人烦心的,更何况小女借住在此,本就多有叨扰,陈家姐姐莫要如此说,倒叫我心里愧疚得紧。”
听完这番话,陈良雪对女归的印象更好了,只觉得她懂事,识大体,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倒是女归怀里的小白,听得胡须直抖,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女归装作不经意的垂头睨了她一眼,而后趁着陈良雪不注意悄悄伸手捏了捏她的爪子,低声威胁道:“不准笑,憋住。”不说还好,一说小白就抖得更厉害了,最后还是女归自己先撑不住,跟在陈良雪母女身后悄悄和小白笑成一团。
陈良雪母女在陈玉生府上住了三天。这三天里,陈玉生很少回府,即便是回了府被陈良雪逮到,他也是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这样来回几次后,陈良雪就失去了兴致,再加上白悠的父亲几次三番让人上门来催,三天后,好奇心消磨殆尽的陈良雪就带着白悠准备打道回府,而此时陈玉生依然在县衙里忙忙碌碌,还是女归去送的母女二人。小白趴在女归怀里,目送二人的马车离开。
就在女归转身准备回去的一瞬间,她眼角余光突然瞟到一抹白色跟在马车后一晃而过,那身形,似乎有些熟悉……等她再慌忙想要去寻时,却什么都没瞧见,仿佛刚才看到的白影只是她的错觉。女归见此,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心里突然就涌起一阵失落。就算真的是他,她又能怎么样呢?罢了……
小白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被女归拿出来的新玩具吸引了注意力,开开心心的跑到一旁玩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体会到小花曾经的生活,甚至她眼前的玩具比小花的还要多,还要好玩。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快乐,怪不得小花喜欢跑到她面前炫耀,这要换她,她也炫耀!
年关很快如期而至,陈玉生也终于在那之前几天里获得了短暂的空闲,得以留在府里,但他仍不得闲,公事处理完了,还有家事,特别是年底对于下人们的安排,打赏,与各府里往来的年礼,府里一整年的账册,还有年节的一应事宜都需要他这个主人过目。
相较之下,女归的日子过得何止一个悠闲可以形容。陈玉生偶尔闲下片刻时,时常会来看望女归,同她说些话,每当这时候,他望向女归的眼神总是格外明亮,就像……就像什么呢?小白也形容不出来,直到有一天,冬日的暖阳再次照耀在她身上,她晒着太阳在雪地里打滚,再次抬头见到窗边陈玉生望向女归的眼神时,她才心下恍然,对,就像冬天的太阳一样,很明媚,很温暖。
偶尔陈玉生也会问女归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你觉不觉得,这个院子住着有些小?”女归摇头,“我觉得这里很好,大人费心了。”他又问:“那你觉得府里的人怎么样?他们对你怎么样?”女归歪头想了想,肯定道:“他们都很好,对我也很好。”他再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府里有些空荡,缺点什么?”
女归很是莫名,“我没觉得缺什么啊。”他继续问:“你真的没觉得缺点什么吗?比如一位女主人?”女归顿时恍然,笑着调侃道:“原来是大人想娶亲了,大人可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若是看上了,尽管上门提亲便是,以大人您的相貌品性,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陈玉生定定望着她,“若我看上的姑娘不是一般人呢?又或者说,若她不是凡人呢?”
女归又笑:“大人说笑了,这世上之人不皆是凡人?难不成,大人心之所向竟是些虚缈的神仙妖怪?”说着她便似真似假的劝诫道:“大人可别沉溺于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都是哄人玩的,就算是真有这些东西,他们与凡人间何止天壤之别,又怎能轻易见得,更妄谈其他,大人——”她略顿了顿,一字一句缓缓道:“可别太过执着于此,否则最终只会伤人伤己,得不偿失的。”
陈玉生不再说话了,他默默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许久,才重新抬头望向女归,自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他一边踉跄着站起身,一边艰难地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我……我先走了,等回头空闲了,我再来看你。”说罢也不待女归回答,便自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小白望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奇怪道:“他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他刚才问你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啊?”女归叹息一声,上前抱起她笑道:“他啊,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小白不明所以,女归却只是笑,并不再多作解释。她的目光落向遥远的天际,抚在小白头顶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她说:“小白,很多事情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所以明知道会不得善终,又为什么要让自己深陷泥沼,无法自拔呢?”说完见小白还是一副懵懂模样,她不由失笑道:“罢了,你还小,知道那么多干嘛?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彼时的小白确实无法理解女归这番话,但这番话被她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她想,女归那么厉害,她说的话也一定极有深意,她现在不懂没关系,先暂且记着,总有一天,她一定能明白的。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