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雨让人觉得无端烦躁,而我又经常忘记带伞出门,于是今日便又像往常一样捧着书本从屋外折返。
“老叶真是的……怎么给我排了这么多课!不是说好了都由自己选的吗 ?”我一边默默念叨一边转开了房间的门锁,“伞!伞!我的伞!在哪呢?昨天才刚见着。”我开始翻找起来。窗外的钟楼缓缓地敲过了两声,我仿佛已经闻到了细雨里传来的那股厚重的铜铁味道,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一刻钟。
“百草堂。”再三确认了书籍封面的地点,我便抓过了那把表面依旧潮湿的雨伞离开了。还真是碰巧,这倒真是药剂科的课程呢!我望着手里捧着的那本《药剂大全》冲进了雨帘之中。
远远地,一个身形单薄的人正撑着把偌大的黑伞行走在起雾的雨中,黑色风衣的衣角被迎面的冷风吹起身,直直地往外扑去。那把伞微微超前倾斜着,几乎遮住了他半个身子,看不见的左手应该插在了风衣的口袋里,但是手腕和小臂却紧挨着身体,再仔细看去原是那处夹着几页薄薄的纸,不过外头的雨是这样地细密,真叫人担心那些纸会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
我并未收起伞,只是将它在屋外抖了抖便放到了走廊的通风处。
依旧是后面几排,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室外的雨景撩人,我望着那些在堆积在水洼处的枫叶出了神,只是几日之前它们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此刻却已狼狈地跌在地上任凭雨点捶击。
那道黑影便在此时闪进了教室。那额头两边垂落的是被水汽微微熏湿的黑发,那黑发几乎就要遮住他全部的眼睛,精致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完美的下半张脸,他整张脸都是那样地苍白,看不出任何血色。他依旧低着头,正用那些修长的手指细细翻看桌案上的纸张,似乎是有几页被淋湿了,他便将它们重新摊到一旁的空桌上。
恍惚之间,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动作也是这般地细致从容,那副淡漠的神情像极了一位不懂悲悯的神灵。他的世界总是独立于所有人之外的,在这其中没人能走得进去,而他自己仿佛也不愿出来。可就是这样的他,却将自己最温暖的一面都给了那个假托我身份的人,那我呢?我还能得到什么?
这时,他才缓缓地抬起了眼,淡漠的眸子,淡漠的面孔,整间教室鸦雀无声。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可我却是不愿再见到他的,说不上为什么,好像这般的不情愿里隐隐暗含了一丝怨恨,可我在怨什么呢?我却无法回答自己,也许我的怨恨本身就是一件没有由头的事。
他那毫不避讳的视线直直地朝我望过来,我便也投以同样直白的视线望去,就好像在告诉他:你那双看不透真相的眼和那颗备受蒙蔽的心令我丧了命,如今再次看到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你会感到愧疚吗?
可立即,我又为自己这样不堪的想法感到后悔起来。
他又有什么错呢?说到底,他也是被欺骗的受害者。毕竟没有人会主动寻求这样滑稽的错误,我那无端的责怪又从何而来呢?可即便这样想了,心里却仍然有股气。我想,我必须尽快找到一样可以让我怨恨和发泄的东西。
因为出神得太久,我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便要散课了,大家都在有序地整理东西。来不及再听他说些什么,我抓起书本就冲出了教室。
“尊敬的叶长老!我请求您——减少我的课程量!”我急急地推开门便脱口而出。“这些都太难了!我看也看不懂,听也听不懂!”
叶长老正歪在软椅上打盹儿,我这一下子把他吓得清醒过来。
“你倒好……在这儿睡大觉!”我小声地嘀咕。
他咂了咂嘴,然后扶着椅子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我说……这些主教大人们,个个都是那么英俊潇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差点就要拍桌子了,“你看看你列给我的课程,再看看其他人的!”我递给他两张纸,分别是我和裕儿的课表。
“嗯……嗯!”他点了点头,“很完美啊,有什么问题吗?”
老叶头最擅长装傻糊弄人了,我依旧不服气,“可是你也不能急躁啊!学习这事可急不来,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那你就多吃几口咯!”他晃了晃我的课表,“注意营养均衡!”
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想着他软硬不吃,我便也没了主意。我从他手里慢慢地抽过那张纸正打算离开。
“课程太多……的确兼顾不了,那便削减一些吧!”房间另一侧的门里进来了一个人,他顺手脱下了身上的黑色风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叶长老轻哼了一声,仿佛对他的决定并不感到满意。
他走到桌前缓缓地拉过一把椅子,“不知……你想取消哪些科目呢?”他示意着让我把手里的课表递上来。他捏着下巴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发话,“我帮你看了,就先取消情报科的内容吧!”他抬起的那双眼里充斥着无辜。
“不!不行!这是我最喜欢的!”我急忙抽掉了桌上的课表,叶长老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我是说……这门课的内容对我非常有必要!”就在说话的当口,我竟然羞怯地打起嗝来,我急忙捂住了嘴巴。
“我……嗝……我不改了,都挺……嗝……都挺好的!”
这种情形下,我已经没办法像个没事人站在原地了,只能向他们简单地点了个头便一溜烟地蹿出去了。
“嗨哟!我的桓大少爷啊!你怎么也来我们这里凑热闹?”叶长老搓了搓脸颊处的几撮胡须露出了几丝笑意。“你不在玫园里运筹帷幄,跑到清平院做什么主教?嘿!我这小庙里竟等来了一尊大佛!”
“我想,作为赤泉族实际的掌权人,我有权利监督辰光阁的一言一行……”桓依旧淡淡地说着,“当日,我赶至辰光阁的时候,众长老只是拦着不让我见她,如今……我便只好自己来了。”他抬起双手十指交叉地撑住下巴,眼神中依旧流露出无辜。
“这场游戏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