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儿坐在池边,伸手一拨一拨地玩水,意甚无聊。翩翩站在一边,皱眉叹气,终于忍不住,
问道:“小姐,你心心念念想了他那么多年,他好容易开口求婚了,你还摆什么架子!干吗无端端拒绝他?”
绿儿叫道:“什么无端端!我还没原谅他呢。当年那么狠心撇下我,现在要回来就回来,要求婚就求婚,根本自作主张,完全没把我放在心上。”
“可是你明明就喜欢他。
这些年,你都不肯考虑别人,不嫁他又想怎样呢?难道一辈子当老姑娘?我看你就当吃点亏算了。”
绿儿闷闷地:“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翩翩劝道:“算啦。占便宜就是吃亏,吃亏就是占便宜。跟喜欢的人何必多计较呢?何况又不是便宜不相干的人。自己喜欢的意中人,通常注定是生来克你的人;喜欢得越深,
受制得越深;所以心上人常被称作冤家---俗话说,'无债不成父子,
无仇不成夫妻'嘛。不然天下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谁都不喜欢,偏偏要去喜欢他?可见是前世欠了他的。何况明明吃过亏了,却一点都不学乖,还要想着人家。你呀,你这是自作自受!”
绿儿不耐烦:这个翩翩,这两年动不动就念她,还咒她要当一辈子老姑娘。八成是怕她这个主子不肯嫁,她自己也没法嫁,所以紧张得要死、罗嗦得要命、一副怨妇状!
“我也想啊。”她脱口而出:“可是已经拒绝了,要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他又那么没良心,
不肯再开口求一次。难不成要我反过去求他?”话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忍不住脸红。要命!怎么心里话也说出来了?幸好只有翩翩听到,否则传出去她可没脸见人。
翩翩暗自偷笑。为了保命起见,她可不敢笑得明目张胆。小姐脾气上来可不是好玩的。若是惹恼了她,她嗔怒之余,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咳了一下,岔开道:“这几日府里不知在忙些什么。家丁们提着东西进进出出的,忙得不得了。”
“你有问过是怎么回事吗?”
翩翩道:“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是福总管的吩咐。福伯是从来不敢自作主张的,一定是受老爷的差遣。想要知道为了什么,只怕你得亲自去问老爷。”
绿儿没心思知道不相干的事,淡淡道:“算了。管他为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她头一次缺乏好奇心,偏偏这件事跟她密切相关。等她诧异某日张灯结彩,自己又被丫头婆子团团围住沐浴更衣梳妆的时候,才知道这天是她出阁的大日子。
“不要不要不要!
“她哇哇叫,拼命挣扎。”放开我。让我去见爹。我要问个清楚。”看见翩翩缩头缩脑站在一边,叫道:“翩翩,你也和别人一起来骗我?!”
“不是的。
“翩翩急着辩解:“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想告诉你你又说不想知道不相干的事。”
“这是不相干的事吗?”绿儿叫到她面前来。
翩翩被她吼得往后躲,
委屈得想哭:“然后你就不许我再罗嗦了,一个人呆在房里不理人。我,我怎么告诉你嘛!”
绿儿依稀记得似乎有这回事,对她的怒气渐消。可是一想起老爹这样随随便便把她嫁掉,连新郎是谁都不知道,她就气得抓狂。新郎?她一惊,忽然有些明白,安静下来。
房里没人敢开口,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她。一时间,静得可以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绿儿到梳妆台前,
慢慢坐下,看丫头婆子们都呆愣着,便道:“都愣着干吗?还不来帮我把头梳好。”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又不生气了。”还不快点!”红滢滢的小嘴嘟起,不悦的声音再度响起。大家这才象上了发条似的,重新忙碌起来。
其后的过程绿儿一直迷迷糊糊的。虽然头上盖着红帕子,她也清楚地感觉到站在她身边跟她拜天地的绝对是殷仲思。
直到送入洞房,她挥退了喜婆丫鬟,连翩翩也让她劝出了房,她才有机会静下心来,细细想今天的事。真是荒唐!今天早上起来她还是无精打采,心情灰暗,觉得生活乏味无趣;晚上入睡前,她已嫁为人妇,怀着对未知的未来既茫然又兴奋的心情,开始人生的新片断了。今天所有的事都发生得快而仓促,没有时间让她细细考虑琢磨,只好随着直觉去行动。如今日思夜想的美梦成真,她得以嫁给心爱的意中人,却反而感觉不真实了起来。她掀去蒙面的帕子,望着满屋子的红幔红帐、洋洋喜气,对着摇曳的红烛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