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呼唤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九集
虽说大明朝历来以孝治天下,可父子之间的矛盾与博弈,却一直贯穿始终,比如道长与裕王、严嵩与严世蕃、吕芳与陈洪、徐阶与徐璠还有胡宗宪与胡公子,似乎每个大佬背后,都站着一个特别能坑爹的儿子,也不知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所谓的父子矛盾,说穿了就是个权利交接的问题,父亲们一个个是老裆益壮、老而弥坚,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儿子们则是翅膀越来越硬、心思越来越多,急不可耐地要接老爹的班。当爹地总认为儿子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当儿子的总想问老爹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一边是老妓伏枥志在千里,一边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两边狠狠碰到一起,就好似火星撞地球一般,不知道要擦出多少火花。
君臣之间形同水火,父子之间貌合神离,腊月二十八,裕王默许清流堵在禁门口闹事,道长便纵容陈洪打狗给裕王看,这是第一回合;正月初五,裕王放任清流不上贺表,故意恶心道长,道长则是借题发挥,死活不肯不搬家,还下旨逼着裕王想办法平息事端,裕王迫于无奈,这才去了御医堂替父受过,等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是第二回合。道长父子二人隔空斗法,结果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清流莫名挨了一顿毒打;徐阁老夹在君臣、父子之间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内阁阁员和各部堂官,也被折腾地灰头土脸、焦头烂额,大过年的,硬是搞的人人心里都不痛快,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好在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清流对于裕王,那绝对是俯首帖耳、百依百顺,既然主子张了口,哪怕下不来床,就算趴着也要把贺表写完。连那些被打的清流,都开始连夜绣红旗了,有了这帮人带头做表率,其余百官就更没必要再坚持什么了,毕竟谁上了贺表,道长未必记得住,可要是谁没上贺表,道长这次指定能记住。
这边厢御医堂的事告一段落,再说回海老爷家里,一个时辰过去了,海老爷依旧是不省人事,海母、海夫人还有王用汲,神色紧张地盯着替海老爷诊脉的李时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其实海老爷也没啥大事,就是积劳成疾外加受了风寒,连续几天茶饭不思、日夜操劳,血糖太低再加上心理压力太大,这才昏了过去,李时珍睁开眼,让人在屋里摆个火盆,再给海老爷多盖几床棉被,做个桑拿发发汗,等人醒了再喂点粥,好好休息几天,身体也就痊愈了。海夫人取了一床薄棉被,弯腰盖在海老爷身上,李时珍斜着眼觑着海夫人的背影,眉头微皱说了声,“不够,把家里的被褥全都拿来”,海夫人闻言双手微微颤抖,缓缓起身瞟了李时珍一眼,委屈地说道,“家里就这床被子了”,说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急忙用袖口捂住了脸。海老爷家里只有两床薄棉被,平日里海老爷夫妇盖一床,海母盖一床,如今这两床被子,全盖在自己那死鬼丈夫身上,海夫人哭地是梨花带雨,心中确实犯了难,婆婆那边倒是无所谓,自己本想留李先生今晚在家过夜,结果却连床铺盖也没有,实在是羞死个人。
众人七手八脚地脱了棉衣盖在海老爷身上,房间里也摆上了火盆,王用汲又安排下人回家,取了些柴米油盐和棉被过来,这些琐碎事按下不表。一个时辰后,海老爷额头上已沁出密密的汗珠,李时珍取了一个艾条点燃,对着海老爷头顶的天灵穴,狠狠灸了下去,片刻之后,海老爷长长地喘了口粗气,缓缓苏醒过来,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海老爷吃了一碗热粥精神好了许多,突然感觉自己又行了,嚷嚷着要下床,却被李时珍给摁了回去,前面去取东西的下人也赶了回来,告诉王用汲,都察院让他立刻回部报道,王用汲随口问了句,“知道是什么事嘛”,那下人回禀说,“好像是说,除了出京当差的,凡是在京的官员都要连夜给皇上上贺表”,这话被海老爷顺耳听了去。
王用汲同海老爷寒暄了两句,还特地嘱咐道,“户部大概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意思是让海老爷那出差当借口,把上贺表的事给躲过去,海老爷若有所思地盯着王用汲看了一瞬,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公事要紧,润莲兄,让你受累了”,说罢便把手伸了过去,王用汲不觉有异,握着海老爷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便起身告辞了。李时珍安排海母和海夫人先去隔壁休息,自己则留下来照看海老爷。长夜漫漫,海老爷无心睡眠,仿佛憋了一肚子的话似的,急着要找李时珍倾诉,于是精神抖擞地下了床,披着厚棉衣,拉了把椅子坐在李时珍对面,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两个男人围炉夜话、畅所欲言,似乎都忘记了时间。
对海老爷而言,批龙鳞的事可谓是早有预谋,本想着等过了正月十五,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干它一票,结果在大兴县受到了深深的刺激,海老爷一心琢磨着怎么教训道长呢,恰好听说,道长正急吼吼地逼着百官上贺表呢,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贺表是肯定要上的,而且还得加足了佐料,好让道长充分体会一把,什么特么的叫做特么的惊喜。其实在与王用汲握手的那一刻,海老爷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还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王用汲在都察院任职,有些犯忌讳的话,海老爷不方便同他说,主要是担心把他卷进来,李时珍是个江湖郎中,跟他说了也就说了,正好还能参考下李先生的意见。听完海老爷的一番肺腑之言,李时珍幽幽地望着海老爷,沉默了许久方才感慨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啊,你既决心上疏,舍身成仁,我挡不住你,谁也挡不住你”。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海老爷决心给道长上疏死谏,而且很可能还是死全家的那种,李时珍虽然心里觉得多少有些不妥,可望着海老爷那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模样,明知劝不住,也就不打算再劝了。
海老爷用火钳子拨着炭,有些意外地问了句,“先生是赞成我上疏了”,一般情况下,如果有朋友想作大死,正常人都会如王用汲那般,哪怕明知道没用,多多少少都得劝几句,可李时珍偏不走寻常路,竟是破天荒的一句也不劝,把海老爷也给整懵了。李时珍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可没说赞成,上奏疏如同开医方,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我大明朝已然病入膏肓,不知道你这道疏,是想医病、医人、还是医国?”关于海老爷上疏作死这事儿,没有态度便是李时珍的态度,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反正海老爷你自己开心就好,虽然没有明确态度,但李时珍却给出了上、中、下三策,医国、医人、医病,让海老爷自己选。讲道理,《治安疏》洋洋洒洒才三千多字,还不如本科生的毕业论文字数多呢,几千字的篇幅,能把医病的事儿给聊明白了,基本已经算是海老爷文学造诣的极限了,至于说什么医国、医人,实在是过于扯淡了,海老爷自己也未必琢磨地明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海老爷毫不犹豫,果断选择了下策,有些强词夺理地答道,“国因人病!医病便是医人,医人才能医国”。大明确实是因道长而病,可道长浑身上下都是病,海老爷你到底想怎么医,总得拿个章程出来吧,总不能帮道长割个痔疮、包皮什么的,就算把病给治好了吧。
李时珍心中不以为然,却是不动声色地追问道,“病根呢”,海老爷斟酌了片刻,郑重其事地说道,“视国为家,一人独治,予取予夺,置百官如虚设,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这就是病根!一部华夏之史,夏朝、商朝便是只有君王,没有百姓的天下。当时《诗经》有云:时日曷丧?吾与汝俱亡,可见民不聊生。天下百姓都有了与夏桀同归于尽的心。商革夏命,前数百年还顾及天下苍生,到了纣王之时,简直视百姓如草芥,顷刻而亡。天生孔子,教仁者爱人,继生孟子,道出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万古不变之至理。秦朝不尊孔孟,三世而亡,到了汉文帝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恭行俭约,君臣共治,以民为本,我华夏历史上,才第一次真正出现了清平盛世,史称文景之治,唐太宗效之,与贤臣共治,又有了贞观之治。之后,多少次改朝换代,凡是君臣共治、以民为本,便天下太平,凡一君独治,弃用贤臣,不顾民生,便衰世而亡。”
在海老爷看来,道长的病根主要有三条,一君独治、视国为家、予取予夺,药方也给了三条,君臣共治、以民为本、恭行俭约,海老爷谈古论今、引经据典,核心思想便是孟子的那句名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讲道理,君臣共治加上以民为本,也不是什么治国安邦的灵丹妙药,文景之治持续了39年,贞观之治持续了23年,海老爷口中的两个成功案例加在一起,也没严嵩一个人活得时间长,足见海老爷这个方案,是有多么的扯淡,只剩下崇高的理想、远大的目标和光明的前途了,根本就落不了地,真把封建君主当人民公仆使唤了,这特么不是欺天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