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些日子，修正贵陪同王海峰视察了市里的一些大项目和大企业，使他对市里发展现状有了初步了解。眼看就过新年了，治安环境也有明显好转，大家似乎松了口气。
吃过午饭，王海峰把董永昌和孟鹏举叫到办公室：“怎么样？这一阵子都听到什么信息了？”
两人对望一眼，又看看王海峰，董永昌先开口说：“我们俩去的公园、广场等退休老人多的地方，反响特别好。许多服务业、娱乐业场所也都很规矩在营业。那些遛弯打球，跳广场舞的老人，聚在一起对这次‘飓风微笑’行动赞不绝口。他们说如果再不这么严厉打击，藏污纳垢的黑窝会越来越多。还说前些年端掉宋荣那个黑社会大窝点，就是你牵头搞掉的……”
王海峰无奈摇摇头：“这都哪跟哪，你说说活力城的事吧。”
“你让我们去那个阿诗玛活力城，是真让人开眼啊。百货大楼、国贸商场和友谊商场都比不了。可以这么说吧，那几个商场有的他们全有，那几个商场没有的他们也有，地下一层还有超市和美食城呢。六层以上什么儿童娱乐城，健身馆、游泳馆、保龄球馆、台球厅，几乎应有尽有。只是十层楼以上的高档服务业场所还封着呢。据看门人说，过年后就能重新开业了。”
“看门人说的能准吗？”
“准不准咱不知道，但那看门人说，他亲眼看到他们大老板对着那个封条撒了一泡尿……”
董永昌说到这，王海峰忍不住笑了，顿时想起与林墨雨在恭王府那天，两人心有灵犀都撒了尿。难道人在生怨气后，都要用撒尿发泄自己的不恭。但自己与墨雨是对那些吸食老百姓血汗，已经做鬼的狗男女发泄不恭不敬。迟强算个什么玩意，是人是鬼还不一定，竟敢如此藐视国家政权。早晚我要让他尝到报应……
“机关里人怎么议论这件事的？”
“他们议论的事，也许因为我身份特殊，都是一些不关疼痒的。鹏举听到的事有点内容。”
见王海峰目光转向他，穆鹏举说：“车队里的司机说，段副市长够人字两撇，没有人走茶凉，给老市长留了面子。不然老市长的侄子至少得进去个十年八年，弄不好还得跑铜……”
王海峰心里一惊：“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的，跑铜是怎么回事？”
“跑铜就是吃枪子。给老市长留面子，是指有人事先给他通了风。他们还说那三个被抓老板捆在一起，也没有老市长侄子的路子野。阿诗玛活力城‘保安’，大白天敢追到马路上把人打得半死，还什么事都没有。没有段副市长的人罩着，鬼都不信。他们还说，段副市长做人最滑膛了。既给新市长送了见面礼，又对老市长表了忠心，两面都亮堂，没人能比得了。”
听他这么说，王海峰的心几乎要沉到肠子下边去。他马上就认定这些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别看那些司机连普通职员都不是，在某种程度上都能算成市领导的代言人。老百姓看不明白的事，市里的那些副职领导心里都是有数的。如果真是这么回事，段福胜就是给自己下了一副蒙汗药，真是其心可诛。不，他和迟群很可能是一根绳上的俩蚂蚱。再感情深厚的同事关系，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除非两人同病相怜。怪不得谢延安一再强调要纲举目张，让自己把眼睛盯在人上，有可能他早就看出政府这边有问题了……
“鹏举呀，以后你要多与那些有正义感的司机交朋友，送盒好烟了，节假日聚在一起喝顿酒都没关系。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会尽力去做的。”
见王海峰点头不再说话，两人站起来准备走了。董永昌又看看半眯眼睛的王海峰：“王市长，还有个事我想对你说一下。”
“你说。”
“前天我遇到一个东柴集团下岗员工，他说在东城区开人间天堂KTV的范伟被罚了20万。范伟遇到集团人就说，迟强是最不讲义气的狼心狗肺王八蛋。自己得了信都不说告诉铁哥们一声，还假惺惺说他没得到信。这不纯粹是坟圈子烧报纸，糊弄鬼吗……如果这么看，鹏举说的那些事，有可能是真的。”
王海峰笑笑，无所谓一样摆一下手：“好，我知道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变不成真的。这件事别人再议论，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更不要说什么了。”
俩人离开后，他长吐一口重气。段福胜这个人模狗样的王八蛋，拿我当白痴了。好一个“飓风微笑”，原来是给我玩的花活。想用小虾小蟹障我眼，你也不上称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一时间，迟群和段福胜那两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反复在他眼前浮动着。这两个家伙有病是一定的了，是不是癌症都很难说。还有谁是他们同伙呢？对了，无论谁是他们同伙，都说明政府班子这边没有被他们经营成铁板一块。那些司机对穆鹏举说的话，也许是其他副市长故意通过司机透风，在揣摩现任市长是猫是虎。都是老司机，谁愿意把自己仕途安危，与阿猫阿狗那类笨蛋联系在一起。这就好办，只要有同一战壕的战友，再坚固的堡垒我也能炸碎它，但突破点应该选在哪呢？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反复踱着步。靠董永昌穆鹏举讲的那些道听途说肯定不行，必须在副市长或者局处长中找到同盟军，拿到实实在在证据，才能打到毒蛇7寸上……柏建林、修正贵等人挂着微笑的面孔，反复在他面前过一遍电影，都被否定了。这使他很自然便想到了赵汝义、卢奇、范希文这些可肝胆相照的人。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在这里，自己也不会如此孤掌难鸣。
反复踱步几圈后，王海峰又回到椅子上，闭紧眼睛思索起来。按儒家思想集大成者王阳明“心即理”学说分析，那些心生阴暗者，做违背天理人性事是不会停止的。自己只要静下心，即便有万千烦恼也能恬静自如，精心剥茧抽丝，泰然自若理清脉络，一定能悉数揭开他们脸谱，让所有内鬼精心装饰的丑陋面孔，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王阳明在世风日下时曾感慨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所以不必焦虑，更不能急。此时王海峰已经深刻悟透，心中贼便是“私欲”。自己急于做出政绩，在不知己不知彼的情况下轻易出手，所以才被“飓风微笑”了。他甚至想到，迟群、段福胜，或许还有什么人，正躲在阴暗角落里讥讽嘲笑，自己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像小丑一样，胡乱耍着花拳绣腿，没有一点真功夫。
好吧，那就让你们玩小聪明先表演。那位万人敬仰的先贤有言：“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老子心中自有青山，烧出你们原型是早晚的事。总有一天世人都会看到，你们眼里那个只会玩花拳绣腿的“小丑”，怎么把你们踢翻的……
想到这他胸有成竹一般轻声吟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君子如玉亦如铁，让你苍蝇先嗡叫……”
看看墙上挂钟，离下班还早，他拿出电话发个信息：“林总，现在忙吗？”
林墨雨的电话马上就过来了：“你在哪呢？”
“在办公室闲得无聊，正在想你。”
“我才不信呢。你都在飓风里微笑了，只想着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你挑大拇指，还能有功夫想我。”
“真的，真的只是在想你。”
“你还骗我，如果再不说实话，我可撂电话了。”
“你怎么还不信呢。我是真想你，而且在想你同时还想到你对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呀？”
“就是那个高利对丰城市现状，以及未来发展的信息与分析，你不会忘吧？”
“看看，早说实话多好。高利刚给我传过来，但是我不能给你了，因为你是大骗子。”林墨雨已经点开了视频，还拿起老板台上的几张纸，对王海峰摇了摇。
“墨雨，别闹了，赶紧给我传过来，我正需要呢。”
“那可不行。我得亲自交到你手上，还得邀功请赏呢。”
“好，我一定有赏，你什么时候来领赏啊？”
“你说呢？”
“那就周日吧，我去机场接你。”
“我才不呢，我偏要周六去。”她摇头嬉笑着，就像一个故意刁难老师的淘气学生。
“好好好，周六就周六。你的话是真理，我的话是空气，这总成了吧。”他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林墨雨，做个无可奈何表情，随即又如同想到什么美事一样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