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一粟下了自己的第一堂习题课,回到实验室自己的办公座位上,屁股都没坐热,导师就把欧阳一粟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去。
欧阳一粟正想兴高采烈地向导师汇报一下习题课的情况,却被导师抢先发言:
“刚才有习题课的学生来抱怨,说,你讲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讲的话你听不懂。”
欧阳一粟瞬间石化在导师的办公桌前面。
真没想到这些绅士彬彬的学生也会打小报告,当面一套习题都会做了,背后一套无法交流沟通。
不等沮丧懊恼的欧阳一粟解释,导师又轻描淡写地说道:
“学生要求更换习题课助教。”
“不过我已经解释过了,没有其他合适的助教。”
“所以,习题课你还得继续上。”
“抓紧把国际语口语好好补习一下吧。”
欧阳一粟很感激导师的信任。
可是国际语口语如何补习提升?
日常生活中,孤傲的夕阳国绅士淑女们除了礼貌地问候一声,并不愿意与木讷内向的欧阳一粟多聊半句闲话。
其他国际留学生的国际语口音重得夕阳国人都听不明白,欧阳一粟就更是无法理解。
朝霞国留学生之间当然母语交谈天经地义,否则,在朝霞国留学生圈子里都会被视为外国人。
欧阳一粟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中年夕阳国绅士,西装革履,手里提着一个老旧却干净的公文包,满面和蔼的微笑。
欧阳一粟通常并不会刻意注目路人,可是今天却觉得这个路人有点与众不同。
其实,西装革履的夕阳国绅士都是影视作品中的形象,现实生活中的夕阳国人早已学会星空国牛仔式的休闲散漫装束。
那个公文包也是上个世纪的样式风格,印象中只有学校里个别古稀之年、步履蹒跚的老教授在使用。
就连其和蔼的微笑,都给人一种怀旧的经典感觉。
总之,迎面而来的夕阳国绅士仿佛是时空穿越而来,不过是那种让人亲近惬意的旧时形象。
“您好!您是朝霞国人吗?”夕阳国绅士突然却自然地问道。
欧阳一粟一愣,心中惊讶:
“自己这次怎么把老外的话理解得这么顺畅清楚?”
“压根儿没有在大脑里进行显式的国际语翻译朝霞语嘛!”
“您会说国际语吗?我只会一点点朝霞语。”夕阳国绅士并不介意欧阳一粟的呆相,继续问道,话语间略带一点歉意。
欧阳一粟猛然反应过来,心想:
“不对啊,原来这个夕阳国绅士说的竟然是朝霞语!”
“既然这个夕阳国绅士只会一点点朝霞语都敢跟人交谈,我好歹也学了20年的应试国际语吧。”
于是,欧阳一粟这才开口答道:“Yes, I can speak international language……”
欧阳一粟说完心里就慌乱无比,不知道自己后面还能说明白点儿什么。
奇怪的是,接下来欧阳一粟与这个夕阳国绅士的交谈却进行得非常顺利。
这个夕阳国绅士的名字叫Iyn,夕阳国西北高原地区人士,是个基督教信徒,利用业余时间传教,如果欧阳一粟有兴趣了解一下,他可以每周安排时间到欧阳一粟的宿舍,一对一地交流探讨些宗教相关的话题。
一对一地交流探讨?
肯定是用国际语吧!
欧阳一粟对这个倒是有迫切的需求驱动之兴趣。
本来正在焦虑如何才能提升国际语口语能力。
想什么来什么,运气不赖嘛!
彼时的欧阳一粟对神学宗教确实还没有什么感觉和兴趣,和大多数男生一样,科学技术加军武政治才是欧阳一粟心里的菜。
于是,欧阳一粟爽快留下姓名地址,答应跟Iyn上几次宗教课试试,完全是出于练习国际语口语的目的。
欧阳一粟后来偶尔会自责自己最初学习宗教的动机不纯,但是,从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反而非常庆幸。
不是庆幸自己有了练习国际语口语的机会,而是庆幸自己歪打正着地开启了一扇门,可能通向一种真正适合自己内心的宇宙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与动机无关。
不少信佛的人,所跟的师傅,所去的寺庙,都很固定,哪怕后来发现身边附近就有高僧大德、宏院圣寺,也仍然会不辞辛劳、舍近求远,执念于自己那偏远陋寺中的贫僧师傅。
因为,那是自己的佛缘之地。
缘起,就是大我小我归一的火花闪现。
一个人的缘起之地,才是自己福地、宝地和圣地。
不仅佛缘如此,情缘也是这样。
哭闹分手的恋人,如果有机会一起重游一见钟情之地,既便不能尽释前嫌重归于好,也会更加释然地解开心中不舍的情结。
欧阳一粟和Iyn约定每周一晚上7点上课。
不知是不是愧疚自己的学习动机不纯,所以,欧阳一粟第一次上课特意为Iyn准备了水果咖啡糕点,都是些平时欧阳一粟自己不大舍得买来吃的品种。
Iyn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并不在乎和拘泥于这些款待,而是自然随和却又庄重严肃地聚念于传教上课的事情。
Iyn传教上课,看似不经意随性为之,实则很有章法。
Iyn给欧阳一粟带来了《圣经》和教会杂志,都是朝霞语和国际语两个版本,上课用国际语版本,朝霞语版本供欧阳一粟对照以便理解。
欧阳一粟以为,会像在学校里学习文化课程一样,将《圣经》这本教材从头到尾依次学习,教会杂志则作为课后参考文献。
然而,Iyn却是像在开展随性的科学研究一样,从教会杂志中挑出一篇有趣的文章,让欧阳一粟一段一段地郎读。
每读完一段,Iyn就会和欧阳一粟讨论一阵,其中欧阳一粟不解的典故,Iyn先是翻出《圣经》中的出处让欧阳一粟朗读,然后向欧阳一粟解释Iyn自己的看法,再请欧阳一粟也发表自己的见解。
没想到教会杂志才是教材,《圣经》则是参考文献。
教会杂志中的文章,多是一些与《圣经》教义相关的历史事件和现实生活,不乏一些欧阳一粟自己平时也会胡思乱想的问题。
而且,Iyn传教时,一点儿也没有老师和前辈的架子,完全就是他自己也在学习一样,除了《圣经》教义原文,一切都是以一种平等的身份和态度与欧阳一粟交流讨论,压根儿没有给欧阳一粟灌输任何《圣经》教义原文之外的东西。
所以,第一堂宗教课下来,欧阳一粟完全没有感觉到事先所担心的那种神秘拘束、沉重乏闷的气氛。
宗教课晚上9点钟才结束,送走Iyn之后,欧阳一粟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地继续翻看起《圣经》和教会杂志,把原计划赶工的科研工作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