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她才下班回来。
当时我正背对着来路,蹲着刷看短视频,身后传来一串皮鞋发出的脚步声。我隐约感觉是她来了,但并不好意思扭头去确认,心里突然后悔,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她来到这里。
“你来多久了?”久违的声音。
“啊?”我装作措手不及,半回头斜看向她,视线刚一落在她那双不大但是很犀利的眼睛上,立刻又触电般移开了,我赶忙转身站起。“我刚到。”我弱声说。
“走,上去吧,东西用我帮你拿吗?”
“哈哈,不用,东西也不多。”
她在前面领着我走,一身凹凸有致的女式西装把她包装得很利落,看上去已跟学生时代判若两人,当时的她穿衣风格宽松懒散。没有改变的,是她的走路步伐。她的腿略细且笔直,只是脚稍显外八,用它走起路来,风格干脆且痛快,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我拖着行李,要很努力才能跟上她的移动速度。
她按了电梯,然后转头对我说:“我现在一天到晚太忙了,刚下班儿,马上放了行李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哈。”
“…不用了,你去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陪我出去随便吃点儿嘛,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
进了电梯,我赶紧拿出手机来刷视频,声音开的很大,用手机的声音来掩盖电梯里无言的尴尬。见我低头摆弄手机,她也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
电梯停在六楼,她先出了电梯,我拖着行李跟在后面。
她打开门,进入客厅,我拖着行李跟在她身后。仔细打量客厅。客厅里杂物很多,稍显凌乱。墙上挂着几副小尺寸的书法作品,还有油画;茶几上摆放着茶具,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落地窗前堆放着很多书籍,还有几盆养护得很好的绿植;墙角堆放着一些箱装零食还有啤酒。租这个地方一定要花不少钱吧,看样子她现在混得很好。
所有的房门都敞开着。最近处这个房间的双人床上,堆放着各种休闲类的衣服,似乎很久都没有穿过;房间深处还有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有根晾衣绳,下面陈放着一座滚筒式洗衣机。另一个房间看上去很大,里面有一个独立卫生间,也有一张双人床,床上零零散散扔着几本商业类的书;正对着床脚的位置有一个衣柜,还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杂书;床头柜上有一袋未吃完的零食。正对着这个房间,还有一个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稍小的双人床、一套桌椅、一架简易的衣柜。这个房间相比其他房间很干净,应该是最近刚被打扫过的。
“你住这个房间可以吧?”她对着这个小房间说。“之前这里很乱,我昨天刚打扫干净。我住你对门儿,旁边那个房间比较大,但是因为有洗衣机在那里,我怕进进出出影响到你,所以只能住这个房间了。”
“很好啊,我都可以。”
“钥匙就在那个桌子上放着,你先把行李放进去吧。”
我进去放好行李。
“你再出来一下,我再跟你详细说一下。”说着她又往客厅里走。
我跟着她来到客厅。她指着那堆零食说:“这些零食你可以随便吃。”她又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门说:“这些菜也随便吃,这里还有啤酒,厨房还有米。”
然后她带我来到玄关处,旁边有个卫生间。“这个卫生间你用,我房间里还有一个,那个我用。”
“嗯,好。”
“你房间那个空调也随便用,现在天气热,到了晚上就整夜开着,外出时记得关上就行。”
“…水电费还是我自己付吧,…要不然太不好意思了。”我低头羞赧地说。
“不要客气!没关系的,也用不了几个钱。”她大喇喇地说。“走吧,出去吃饭。”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我撒了个谎。
“不行!必须去,走吧,快点儿。”
“…”
我和她来到大街上。她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不饿,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边走边看街旁店铺的招牌。几分钟后,她领我进入一家高档餐厅。这里装潢精美,灯饰华丽高级,服务生热情礼貌。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一些看上去衣着得体、事业有成的人,我这副穷酸畏缩相与这里是格格不入。此刻我脑袋发懵,坐着、站着都感觉呼吸困难。服务生递来菜单,询问我们需要点什么。仲欣洁叫我先看菜单。我看了一眼,随即开始心慌,呼吸沉重,被那些菜品昂贵的价格惊呆了。我软着声说:“我不饿,喝点饮料就行,来杯可乐吧。”
“不饿也得吃一点吧,怎么能让你看着我吃,来、拿来,我帮你点。”
仲欣洁用她犀利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菜单。
“就吃这个吧”她冲我指了指菜单上的一张图片。“鳗鱼饭可以吗?这个挺好吃的。”
“可以。”
对于北方贫困农村长大的我,对吃鱼实在是一窍不通,根本就叫不出几种鱼的名字。我心想“鳗鱼”是不是就是电鳗?这鱼应该是国外进口的吧?以前在《动物世界》里看过,据说这东西能电死人呢,这玩意儿还能吃?就吃这个吧,尝尝新鲜。
她给自己也点了一份鳗鱼饭,然后还点了几样我听都没听过的菜。
吃饭时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就一直拿手机刷视频。她看上去很忙,一直拿着手机在和不知道什么人聊天,有时候还会发上几条语音。她在忙她的事,在这期间她一直没有和我说话。
那顿饭我吃得很慢,因为我没多少钱,又不好意思吃完干等着她结账,所以我就用比她稍慢的速度在吃;但是她在拿手机聊天,顾不上吃,而我又没什么事情被打扰,所以要装出用正常速度在吃,同时又要吃出很慢的效果,这对我来说难度有点大,很考验演技。
好在最后还是她先吃完了。她起身径直走到收银台前把账结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吃完最后一口饭。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刷看着手机短视频,并把声音尽可能开大,极力掩盖自己的尴尬与词穷。回到住处,我径直进入我的那个小房间,把房门锁紧玩起了手机。她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电话。
到了午夜十二点过后,我尿意很急,想去卫生间尿尿还有洗澡。看到门缝儿外还有亮光,知道她还在客厅,便不好意思就这么出去。没有办法,我只好把背包里那半瓶矿泉水都喝进肚子里,然后把手机视频的声音开大,把我萎缩的阴茎对着窄小的矿泉水瓶口滋尿。一边尿一边来回调整瓶身的角度,尿柱一定要滋在瓶壁上,这样尿声才能控制到最小。最后,淡黄的尿液足足装了有大半瓶,其间不小心,有一部分尿液粘在了手掌上,我拿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手,又挂在了衣柜旁的衣架上。完事后,我把这瓶尿小心地藏在了床底下。
大概凌晨一点多,才听到仲欣洁关闭客厅灯还有自己卧室门的声音,随后就响起了淋浴声。我本来也想现在出去洗澡的,可我怕两个人同时洗澡,影响喷头的水流量从而干扰到她,便又多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等她那淋浴声停止了,我才拿出床下的那半瓶尿,用毛巾裹好挟在腋下,轻手轻脚地溜去洗澡。
第二天,一天时间我都在求职软件上找工作。我现在只剩下几十块钱了,已经吃不上几天的饭了。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做日结工资的工作了。我在网上找了一份火锅店服务员的工作,不用面试,明天直接去上班。
晚上仲欣洁九点多才回来,回来就一直打电话,打了有半个小时左右。当她挂掉电话之后,就来敲我房间的门。
“月月,你在吗?”
“嗯,在呢。”
“我刚买了西瓜,出来吃西瓜。”
“好。”
我拧开门锁和门把手,出去之后,仲欣洁已经在厨房开始切西瓜了。我进到厨房,看到是个四分之一的西瓜,她平分切成了六块。然后递给了我一块。
“你蹲在那个垃圾桶上吃。”
“那你呢?”
“我在水池这儿。”
“哦。”
然后我便呼哧呼哧低头吃起了西瓜。第一块吃完,我不好意思去拿第二块,便愣了一下,随后打算要出去;她一边吃,一边赶忙又转身拿了一块递给我。
“你干嘛去?快吃啊,我吃两块儿,你吃四块儿。”
她两块儿吃完,洗了一把嘴出去了。吃完之后我把菜刀还有案板收拾净。见仲欣洁斜躺在沙发上看书,我低头趋步往自己房间赶。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啊?”我转身装作没有听清她的问话。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儿吧。”我吞吞吐吐地糊弄她。
“要先有一个目标,你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行。”
“…”我蹙着眉,一副愁容,低头一言不发。
“你想找什么样儿的工作?”
“…尽量不跟人打交道的。”
“那你这可犯了难了,哪有什么不跟人打交道的工作。”
“尽量找那种靠体力的活儿。”
“那去工地吧,工地挣钱多。”
“我吃不了那个苦。”
“那么多人都吃得了,你为啥吃不了?”
“…吃那个苦有啥意义呢。”我小声嘟哝。
“有啥意义?赚钱养家啊!你父母不需要你赚钱吗?”
“我为我自己都不愿意吃苦,更不要说为了父母了。”
“…”她无话可说了。
“我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
“在哪里?”
“在网上找的。”
“我是问工作地点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招聘信息里有地址,你看一下。”
我打开手机,点开了招聘信息里的地址让她看。
“噢,这里呀,我好像去过。”
“嗯。”
“行吧,那你早点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