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思却在想着几天前求婚被拒的那一幕。到了最后,他心情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时,
绿儿突然发怒,叫道:“凭什么你想娶我就得嫁?你少自以为是了。你,你去死好了!”泪流满面,狂奔而去。
他叹惜一声:他伤她太深,现在她不愿接纳他。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也是他教的。如果当年他早有预见,多教她些“恕人为快乐之本“,那就好了。
绿儿狐疑地瞪着他:“你干吗不停地唉声叹气?”
殷仲思一怔:“有吗?”
“怎么没有!跟我在一起就这么不情愿吗?如果讨厌看到我,别来找我好了。半夜三更找人家出来,又一付要死不活的样子,你,你是什么意思?”
殷仲思被她抢白得哑口无言,辩道:“这不是强词夺理,无理取闹么?”
绿儿跺跺脚,嚷道:“我就是无理取闹!我就是蛮不讲理!你别来理我好了。”转身疾行。殷仲思想不出什么话来辩解和安慰,只好不急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其时天色微白,正是破晓之前。绿儿借着些微的天光发现四周俱是田地,远处偶有茅舍,
原来是到了京口郊外。身边一片寂静,脚踩在积雪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到一处三叉路口,绿儿停步不前,也不看他,只问:“哪一条?”
“右面。”殷仲思话音刚落,绿儿就抢在他前面往右面那条路走去。走得急了,脚一滑,“哎哟“一声向前扑倒。殷仲思伸手一捞,把她捞进怀里,忍不住埋怨道:“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是不看路的。”绿儿惊魂未定,就听他嘀嘀咕咕唠叨,不服气道:“都是因为你在我边上才害我摔跤。你不在的四年里,我走路一直专专心心的,从来没有跌倒过。”发现自己整个人偎在他怀里,脸一热,挣扎道:“放开我。我,我自己会走。”
殷仲思扶她站好,这才松手,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绿儿看他一眼,脸上红潮未退。安慰自己好在光线昏暗,他必定看不真切。咳了一声,不自在地道:“还不走?”
殷仲思轻轻道:“是因为我在你身边让你心思不定,心不在焉?还是在我身边你知道我定会罩着你,所以肆无忌惮、粗心大意?是哪一种?”
绿儿大窘。无论是哪一种,莫不表明他在她心中意义非比寻常。何况他这样低低沉沉的嗓音是什么意思?他这样幽幽关切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他用这样专注的神情盯着她看,让她根本没办法说话。绿儿脸发烫,没勇气继续看向他,低头大声否认道:“哪一种都不是。你,你少无聊了。”快步疾行。不一会儿,来到一所茅舍前。
绿儿停住步子,回头询问地看着他。
殷仲思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门一开,里面响起一个警戒的声音:“谁?”
绿儿怔住了,呆呆站在门口,扶着门的手微微颤抖。
“是谁?”那低柔的女声再度响起时,绿儿不再怀疑,奔进去大叫:“二姐!二姐!”
殷仲思跟着进去把门关好,看着她们姐妹拥抱在一起,哭一阵又笑一阵。
一直到天大亮,绿儿才在殷仲思百般劝说下依依不舍离开。一路上绿儿一扫近日来的抑郁不乐,叽叽咯咯说个没完。殷仲思纵容地看着她,分享她周身散发的快乐,不知不觉流露出温柔爱怜的眼神和笑容。
绿儿看着笑意在他唇边绽开,呼吸一窒,脸又红了。他怎么老是用这种暧暧昧昧表情看她。害她,害她好象烈日下的冰块,不知不觉就要融掉了。
绿儿想过了,他不顾危险救出了她二姐,是她们桓家的大恩人。她不可以再对他不礼貌,动不动就发脾气或恶言相向。他们做不成情人,做不成夫妻,但还是可以做朋友。她已经长大了,要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所以,把一切痴念都收起来罢。从今以后,她一定要客客气气对待他。
自上次提亲后他就不再提起了。尽管是她回绝在先,但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嘴硬心软的脾气。连再试一下都不肯,可见他一定不是真心的。也许只是见她那天哭得可怜,一时冲动,才开口说要娶她。一定是这样的。虽然叫人伤心,但是也不要再怨恨他。只怪她自己不够可爱,不能让他对她倾心,就象她对他倾心一样。
殷仲思见她神色不定,明白她正在内心交战,似乎正在说服自己什么。
眼看再转一个弯就到家门口了,天色也已大亮。绿儿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他。她不可能见到他而只当作泛泛知交,而可以不露声色、点头微笑。她永远也做不到的。所以还是从此不见最为妥当。
可是,要怎么跟他说再见?要怎么了却一段情?眼见家门在望,这扇门一开一合之后,从此她跟他就真的是陌路之人了。再难过,再舍不得,这也是她必须做的决定。
这是她不得不做的决定。
绿儿站定,转过身道:“我自己进去。你别送了。”
殷仲思迟疑了一下,道:“好。”
绿儿脸一红,低声道:“你头低下来一点,我有话对你讲。”
殷仲思微笑道:“悄悄话么?还不能大声讲的?”
绿儿被他一调侃,脸更红了。殷仲思舍不得再逗她,弯下身道:“要讲些什么?”
绿儿鼓足勇气,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轻道:“谢谢你。”揽住他脖子在他颊边亲了一记,忽而哽咽:“再见!”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殷仲思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愣愣出神,耳中回荡着她那句呜咽的“再见“。但是为什么他感觉她是不准备跟他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