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在雪地中飞奔,他弓着身子,上身弯的很低,虽然赤脚在雪地中,由于身体已经活动开,血液已经沸腾,他并不感觉寒冷,可他只要一停下来,他的双脚就会立刻冻成冰块。
当他第一次停下来,他飞快地用匕首将乌溪其格的马靴划开一个口子,坐下来费力地穿在脚上,然后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将靴子绑好。
我他娘的真是个笨蛋!
沈宁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白痴。他再这样跑下去,就算能活下来,双脚也保不住。
他站起身,将横刀推到背上绑好。
身后的号角声已经越来越近,从高处往下看,已经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那些小黑点朝这边移动过来,速度极快。看人数,沈宁断定那些人是乌尔人的骑兵,不可能是乌溪其格的同伴。
她说过,她父亲身边只剩下二十多人,也不是黑狼军的人,黑狼军的营地还在二十里开外,就算是赶来就他也不可能这么快。
沈宁晃了晃脑袋,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担心。他看着山下那些小黑点,慢慢汇聚成两条黑线。低头看了看朝着自己咧嘴笑的小马靴,沈宁比了个下流手势,然后冲进树林。
不能在耗费体力提速了,必须要保持一定的体力。所以沈宁需要将骑兵的速度降下来,那就需要利用密集的树林。虽然沈宁不像乌溪其格那样的爬树妖精,但是不代表他动作就慢。
只是沈宁从进入树林之后就一直在树木之间穿行,丝毫没有上树躲藏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在寻找什么还是迷失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中。
就这样奔跑了差不多三里地,后面的号角声已经近在咫尺。
沈宁咬着牙冲出几十步,终于看见那个自己早晨出来路过那里留的记号。那里看起来是一片雪原,他知道那里有一个洞。
那是很久之前沈宁在山上狩猎的时候就发现的地方,一场大雪下来盖住了洞口。洞口不大,只能勉强挤进一只黑熊。而事实上那里就是一只黑熊冬眠的洞穴,只不过今年那只黑熊只能在沈宁他们的胃里面冬眠了。
沈宁停下脚步,快速扒开积雪,钻了进去。
沈宁用雪将洞口堵死,然后往里面爬去。大概十米之后,里面变得宽敞起来,已经可以站立行走。一直走到他跟招牧杀熊的地方后,沈宁还能看到残留的血迹。
沈宁气喘吁吁地作了下来,这一路的狂奔让他现在急需呼吸氧气,这个山洞的空气并不流通,那只熊留下的尿骚味还在,但沈宁并不计较这些,他大口地索取空气,快速地调整心跳,恢复体力。
三百多匹战马载着乌尔人沿着沈宁的脚步追到这里,为首的骑士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健壮汉子。他勒住马后举手示意一下,后面的骑兵缓缓停住了马。
“怎么黒野人都是一群笨羊?”
乌尔人首领一脸的不屑。
“单于,我带几个人进去把那个人抓出来!”
有个乌尔武士说道。
单于是草原部落首领的称呼,只有草原最强大的部族首领才能称为汗王,草原没有汗皇,因为大周的皇帝是这世间唯一的帝王。
坐在马背上的健壮汉子就是乌尔人克烈部落的首领阻卜。
“脚印后面变得大了。”
他没有回答部下,而是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应该是只有两个人,我们在附近没有看见其他的黒野人踪迹。”
他身后的武士点头道:“看来浑额部的单于踏阳真的过了西拉木芽湖,到河对面的鹿尔人苏辛部落去了。这两个人是他的随从,在这里等他回来。”
阻卜笑了,说道:“踏阳这次只带了五十人左右的护卫,在半路上被我们杀了起码三十个。他如果渡过河去了苏辛那边,为何还要留两个人在这里等他,难道苏辛对他发难,这两个人能神兵天降救他回去?”
他笑的更加畅快。
“脚印后来变大了,但看起来还是一个孩子。”
他身后的武士恍然大悟:“那一定是踏阳的女儿!踏阳知道苏辛不一定会答应他的请求,鹿尔人和黒野人一直都不和睦。”
阻卜满意地点点头:“他怕自己被苏辛杀了,所以把女儿留在山上等他。”
说着,他的嘴角上笑意变得肮脏,一看这积雪就是仓促之间堆起来掩盖洞口的,好像看到一位已经轻解罗衫的绝世美女在召唤他,那白得耀眼的积雪就像美女白花花的身子一般诱人。
“一年前我去过浑额部的草场,见过踏阳的女儿。”
他由衷地赞叹。
“那真的是像一只纯洁的白天鹅一般的姑娘,美得让人窒息,当时我就想提亲,可是那家伙含含糊糊地就是不答应。那个蠢羊侍卫跟踏阳的女儿分开跑,是想把追兵引开。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叫苏合格根的家伙。他不知道我有一千人,不会分兵追吗?不知道女孩子的脚会小一些。”
“乌溪其格,我记得那姑娘的名字。”
阻卜的目光中透着贪婪,他指着洞口说道:“进去,我要毫发无伤的乌溪其格。如果她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把你们的脑袋剁下来。”
“单于放心!”
有六七个骑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说笑着靠近洞口。
“我们保证抓她出来的时候,她跟一年前您见到她的时候一样迷人。”
几个人很快就把洞口的积雪趴拉开,然后回头看着阻卜。
阻卜知道他们的意思:“记住,我要毫发无伤的乌溪其格。你们只要能做到,回去之后你们每个人都能得到三十只羊。”
呼!
后面的骑兵发出一阵呼声,并不是对阻卜有什么不满。呼在草原上代表着冲锋,羡慕等各种情绪,后面的骑士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这次机会而失望。三十只羊,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家美美地渡过这个冬天。
“哈哈!”
阻卜放肆地笑起来,笑声中透着自信:“等把黒野人的草场抢过来,我保证你们每一个人能得到的东西绝对不比三十只羊少,只要你们做的好,我会赏给你们漂亮的女奴和强壮的牧奴。”
笑声中,第一个乌尔人武士已经钻进了洞口。
只能容纳一只熊爬行的洞口,成年人甚至只能蹲着往前移动。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乌尔武士,在他的印象中,几天前跟踏阳的护卫作战时就看见过那个娇小的身影,他一只手就能制服。他甚至不愿意后面的人挤进来,如果是他自己抓到乌溪其格说不定能得到六十只羊。
所以他故意爬的慢一些,假装膝盖滑了一下,一脚将后面的人踹了出去。
后面的乌尔人骂骂咧咧被踢了一脚,后退几步,然后又铆足了劲重新往里面钻。他不怨恨同伴,如果是他,这脚会踢得更重。
但是,当前面的人第二脚踹在他脸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口吐芬芳。
“你到底想怎么样?信不信我一刀子捅了你。”
前面那人的脚底上沾着雪融化后带着泥土全糊在他的脸上,他恶狠狠地咒骂,然后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脏雪裹着沙子都进了嘴巴里面,一说话就觉得满嘴都是沙子,恶心的要命。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他,更没有继续踹他。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力科!你挡着路了。”
第二个人在后面推了力科一把。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推一团棉花一样。
有问题!
第二个乌尔人立即反应到不对劲,最前面的力科绝对出了什么问题。
力科是部族里公认的大力士,他胳膊上鼓起的肌肉就像两坨硬铁,可刚才推在他大腿上的感觉却好像推在一滩烂泥一样,软绵绵的令人恐惧!第二个乌尔武士也是杀过人的,他知道,那是人死了以后才会出现的反应。
先是软绵绵的好像一滩泥,随后身体变得僵硬。
他抓住力科的脚裸,大声呼喊着后面的同伴退出去,把力科拖拽出洞口。力科的身体重量全部压在地面上,费了好大劲才拖出来。
“怎么回事?”
阻卜皱着眉头问道。
“力科死了。”
有人大声回答他,并将力科脖子上插的弩箭拔出来晃了晃告诉他自己没有说谎。弩箭很精准地射穿了力科的喉咙后卡在脖子里,这支弩箭很短,大概十厘米,不是一般的制式弩箭。
“腕弩?”
阻卜看见那支弩箭的时候愣了一下,这种精巧的东西只有大周人才能制造的出来,它的射程很短,三米左右,更远一点已经射不穿皮甲。阻卜见过这种东西,那是大周的贵族女子用来防身的东西,造价昂贵,平民根本买不起。
“拿盾顶进去,笨蛋!”
阻卜大声骂道。
见到那支弩箭之后,阻卜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腕弩几乎可以说是女子的专用防身武器,没有哪个男人能拉下脸皮去用这种秀气的东西,扣在手腕上的弩机太精致,有时候都不像是武器。
杀伤力低得可怜,就算面对面站着,腕弩都射不穿两层皮甲。
除了女人,哪个男人会用这么丢人的东西。
沈宁不是女人,肯定不是。这一点在他已经活了十二年中的每个日夜都能证明,就凭他能站着撒尿这点,六岁以上的女孩都没有勇气尝试。
但沈宁有一个姑姑,一个叫青衣的姑姑,一个小手段层出不穷的姑姑。她还教了一个从小就将保命视为天下第一等事的侄儿,她的侄儿会在乎保命的手段分男女么?
所以,就算沈宁不知道阻卜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他肯定不会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