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失踪
书名:草珀遗书 作者:苍野牧石 本章字数:1893字 发布时间:2022-11-17

女租客房租到期,房东多次手机联系无果,敲门无人应声。打开门,进客厅,粗略一看,见租客东西还在,物品陈列还算齐整。除稍感空气清冷、陈旧,似乎有段时间不着人气,其余好像并无不对劲处。察寻遍里外房间,又发现一异常:起先未曾引起注意的餐桌上,放着一纸手写信、一株枯干的狗尾草和一颗带有裂纹的心形吊坠。看完信的内容,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报警。

警察到后,封锁现场,仔细检查完租客所有物品,在一个男士行李箱夹层中发现了一册很厚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粗略一看,像小说文稿,又像是日记。内容如下:

我想自 杀却又不敢。人家那些已经自杀而亡的人,虽没有勇气去活,可人家有胆量去死。我是最懦弱的那种人———既不敢活,也不敢死。所以只好厚颜无耻。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合租屋的高低床上,闻着室友的脚臭味儿,梦想着有什么神灵可以前来拯救我。

永远不要跟一心求死的人讲责任。只有某些人类才讲责任,动物只讲本能,而我却连一粒石头都不想当。我与死亡只一丝之隔。藕根断裂,其间的一毫弱丝。是恐惧。

我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找个活儿做,或者学门儿手艺,用日复一日的枯燥劳碌,来代替自己这种要死不活迷茫疲态。像骡子和牛一样,活下去。我们都是基因的奴隶,生命的唯一责任就是作为基因的宿主,活下去。为基因赋予自己的恐惧,活下去。

若作为牛、骡之类的牲口,它们当然有脸只为自己而活。而作为人,未必有脸。这不是在说牛、骡的脸比我们的又大又长。生于这片布满文化的土地上,若只为自己而活那该多可耻啊。人会费力浇灌一朵花,但不会精心照料一坨屎。而人这种东西,不是一出生就能看出来是花是屎的。我现在好像是屎。唉。我怎么会成为一坨屎,明明从小就努力想做花的。

一团久经风雨、伤痕累累的糟麻绳,怎堪用它吊桶汲水。若给这根糟麻绳注入了人的伟大灵魂,它苏醒的第一件事,即是羞愧难当,赶紧找把火将自己给烧了。

说的好听,什么老庄哲学,什么做一条拖着尾巴在泥里打滚儿的王八。须知,在这片土地上,王八是骂人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庄子就是装孙子、装王八。有时候我也这样觉得。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谁都不相信,我现在谁都敢骂———只要没有人来打我。

我时常在想:我真是自愿来到这人世的吗?若我曾祈求过造物主将我降生于人世,那为何我没有关于此事的一毫记忆?也没有找到与祂签过的什么合同。既然这样,那我可不可以不认账?我想当然可以,因为入乡随俗。既然把我降生在这里,那就要按这里的规矩办。这里讲究凡事要讲证据、列事实,虽然有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但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须在实实在在的成文规矩处着手,否则就“玄”到没边儿了。

在这里,如今神鬼之事大抵被列为迷信了,所以最好从科学角度入手研究此理。

从科学的方面来说,不管我如今在做人方面有多么的不是个东西,可从物理层面来讲,却是个“东西”无疑了。毕竟体重计上显示我的体重为六十七公斤,这说明我是有“质量”的。以我的愚见,有“质量”的事物其实都可以被称为“东西”。所以,我是个东西。

那我这个“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呢?不说玄的,踏实讲:我是被人制造的。知道了这一点,关于“我是不是自愿来到人世”这件事情也就明晰了。因为既然是被人制造的,那就无所谓什么自愿不自愿了。因为,被制造者在被制造前无权表达意见———老子造你还需要跟你商量?就算想跟你商量,你还没有被造出来,咋他妈商量?这是个哲学问题,为了好理解,我再举个例子:就像拉屎。你拉屎的时候,征得屎的同意了吗?有没有问过它想不想从你的屁眼里出来?有没有问过它想被拉在碗里还是马桶里?如果我是屎,我才不愿意掉进马桶里呢。掉在马桶里,被水冲进化粪池,跟其他的屎们融为一体,做屎也做到这么没有个性,那做屎还有什么好的,也就只比做人好一点儿———不会感知痛苦。

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生物课本里面说的是:制造工具与使用工具。制造工具的过程肯定是需要消耗能量的,所以人不会平白无故制造废物。就连屎也不能被称为“废物”,因为除去少部分常年便秘患者,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拉屎的过程常常是很痛快的,有时候拉屎产生出的快感仅次于男女交媾。而分娩婴儿无一不是痛苦的。所以人家费劲拉扯我出来,我不能还比不上一滩屎。也就是说:我们一旦被制造出来,不光制造之前无权表达意见,被制造之后也无权做一个废物,否则就会落下个连滩屎都不如的臭名。即使人家不屑于当面说你,你自己也会常常这样想,反正我就是这样。

我的现状:懦弱、内向,对世界充满怨念和恐惧。面对社会,我伪装、讨好;对待家人,我龇牙咧嘴、面目丑陋。

时常自己安慰自己:在幼年时,你曾是最听话懂事的孩子。曾只因细品了“妈妈”这两个字,就已感动到鼻酸,偷偷躲在被窝里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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