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溪其格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边走着,沈宁问道。
“这个是我娘给我取得名字,我娘是汉人。”
乌溪其格闪烁的漂亮的大眼睛,她一边走,一边不老实地用鹿皮小马靴踢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她的手勾在脑后,仰着脸对着沈宁说道。
“乌溪的意思是聪慧,其格是云朵。我娘说,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聪慧,只有聪慧才不会被人蒙骗,第二件事就是自由。我娘希望我做这世间最聪慧和最自由的女孩子。”
当她说到她的母亲的时候,眼神中都是仰慕,看得出来,她对她的母亲非常依赖。
聪慧的云朵。
沈宁笑了,是很不错的名字。
“你娘亲的学问很高啊。”
沈宁笑着说道。
乌溪其格点点头,一脚将一根小树枝踢飞出去,小马靴踢进雪中,扬起一阵白色的雪花,被风一吹,雪花全部扑到脸上,凉凉的,但是并不难受。
“好了,就是这。”
沈宁走到某个空旷的地势也比较高的地方停下来,将后背的横刀取了下来。沈宁不想背着刀,可是横刀的长度相对于他的身高,还是长了一些。没办法挂在腰间,看见他将横刀抽出来,乌溪其格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你想干嘛?”
“侮辱你,然后杀了你。”
沈宁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却根本没打算对乌溪其格做些什么。只见他开始砍一些树枝,在雪地上,阳光里,那少年挥刀的样子看得真是有种说不出英俊潇洒。
乌溪其格虽然比沈宁大了两岁,但是毕竟还是一个白纸一般纯净的少女,所以沈宁的恐吓对她一点威胁都没有,因为她根本不懂侮辱你这三个字的含义。
她找了一块石头,用手把上面的积雪掸掸干净,然后坐上去。她托着下颚,看着沈宁砍柴有些着迷,她好像对那个被风吹起黑发的少年充满兴趣。
沈宁的每一刀劈砍,树枝应声而断,树枝上的残雪飞舞,他像在雪中飞舞一般。乌溪其格看得入神,她有些痴迷,但不是花痴,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少年在做砍柴这样平凡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居然这么,这么郑重。
没错,就是郑重。
好像他不在砍柴,而是在做一件非常庄重的事情一样。
刀洒出一片片银光,没有一会沈宁就已经收集了一大堆的木柴。
“我想明白了!”
乌溪其格突然开心地拍着手说道:“你是想点火,把苏合大哥他们引过来吧。”
她很骄傲很自豪地认为自己猜对了沈宁的意图,虽然一个正常人一下就能猜到这个目的。她猜到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但是不妨碍她认为自己很聪明,同时也觉得沈宁很聪明。
“你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个好办法啊。”
沈宁对她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她。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沈宁。”
“你姓沈?我娘姓李,娘说,她的家乡在一个叫江南的地方,那里非常美,非常暖和。”
“姓李?”
沈宁听到这个姓氏稍微停顿一下,但他立刻继续堆好木柴,拿出火镰开始点火。
“是的啊。”
乌溪其格蹲在柴堆边,看着柴堆出神。
“娘跟我说,有一天从北方来了一大群凶恶的强盗,闯进她的家里面,杀了很多很多人,还抢走了她们的房子和土地,人民。娘说她以前的家有很多高大的房子,有高耸的城墙,可是这样也挡不住破门而入的强盗。”
“因为家里面的有那些强盗的内应,帮强盗打开门。后来,很多人保护娘亲从江南逃了出来,他们一直跑呀跑,终于跑出长城,在长城外遇见我阿布的部落,阿布对娘亲一见倾心。”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是这个词吧,一见倾心。”
沈宁笑着点头:“是的,你娘很幸运,她没了家,你爹又给了她一个家。”
他从乌溪其格的话中可以猜到她母亲的身份,应该是大楚的皇族,在大周灭楚的时候躲避到草原上。她当时应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草原定居下来。大周灭楚距离现在有将近二十年,乌溪其格才十四岁,可想而知她娘到草原时比她还小。
“这样真的能把苏合大哥引来吗?”
乌溪其格没有接沈宁的话,而是罕见地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只要你的苏合大哥一直在找你就肯定可以看见,这个天气,这一缕烟火山这面的人都能看的清楚。除非他不在这里。”
沈宁颇有自信地跟乌溪其格解释。
落过雪的树枝点燃不是问题,但是在燃烧的时候起得烟太浓烈,呛得沈宁连连咳嗽。
“不过你那只小白就别指望了,它应该引不过来。”
“额,我是说,除了苏合大哥,会不会把别人也引来。”
乌溪其格环抱住膝盖,看着沈宁,声音很细微,似乎害怕沈宁听见。
“其他人?”
沈宁瞪着她:“你不会告诉我,有人一直在一路追杀你吧!”
乌溪其格闻言使劲点头:“阿布这次来鹿尔人部落,只带了五十名士兵,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才走了不到一百里地,乌尔人的追兵就跟了上来,估计有一个千人队,我们一路上跟那群强盗遭遇了好几次,现在阿布身边只剩下二十人了。”
“今天他要去跟鹿尔人大单于的苏辛谈判,不带我,我生气跟他吵了一架就跑出来了。”
“你这个蠢猪!”
沈宁立刻捧起一把雪把火堆灭掉,然后恶狠狠地怒视乌溪其格:“你明知道后面有追兵你还敢跑出来,你要想死就自己埋雪里面冻死,别来祸害我行不行!”
乌溪其格被沈宁吓坏了,赶忙帮着他灭火。两人越忙越乱,树枝才刚刚燃烧起来,突然被雪灭掉,烟反而更加浓烈。
似乎是告诉沈宁,乌溪其格没有骗他,从远处就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恰好在这个时间响起。声音听着还有段距离,但是号角声的逼近几乎是用一息来计算,不多时,马上就会有一群跟狼群一般的骑兵扑到这里来。
“走!”
沈宁拉起乌溪其格的手,也不再管火堆,转身就往号角声反方向逃了出去。他虽然比乌溪其格小两岁,但是他手上的力量就是一般的成年男子都不如他。乌溪其格被他拉着很痛,但是她一句话不说,咬着牙跟着沈宁身后。
沈宁边跑边咒骂这场大雪。
如果没有雪,沈宁可以迎着号角声传出的方向跑过去,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些乌尔骑兵肯定想不到他们敢这样做。可是地面上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就像一张踪迹地图一般,如果这样做,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不能往黑狼军的营地跑。
这是沈宁想到的最重要的问题。
如果这批人真的是乌尔人的骑兵,按乌溪其格的话来看,那可是一个千人队!虽然以黑狼骑的精锐程度,一百人的黑狼骑干掉这个千人队不是天方夜谭,但那样黑狼军肯定有不小的损伤。
沈宁可还没热心肠到把别人家的麻烦牵扯到自己人身上,黑狼军用来保护他,他都舍不得。庄烈虽然没有明说,但沈宁知道那精锐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黑狼军早晚是自己的,他才不会拿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去帮助一个少女。
就算她是仙女都不行!
只能希望她那个苏合大哥能早点看见讯息,先找到她。
沈宁一个急刹车停下来,脚步收的很急,乌溪其格来不及躲避,一头撞在沈宁的后背上,然后啊的一声往后仰,坐在雪地上。坐在雪地的乌溪其格一脸疑惑和无辜地看着沈宁,沈宁根本没有拉她起来的想法。他在乌溪其格身边蹲下,伸手将她脚上精致的鹿皮马靴脱了下来。
“啊,你要干什么!”
乌溪其格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沈宁低吼道:“别动,想活命就别乱动!”
沈宁咬牙切齿地抓住乌溪其格踹过来的脚,表情凶狠,吓了乌溪其格一跳。
少女的小脚丫穿着厚厚的毛袜子,天寒有点湿,却一点也不臭,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淡香味,脚丫抓在手上,感觉也不差,很小巧,很柔软。
但是沈宁没时间当一个死变态了。
他快速地将乌溪其格另一只脚上的小马靴也脱了下来,然后脱下自己的靴子递给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穿!”
乌溪其格尽管不知道沈宁的计划,但还是接了过来。
咚!
靴子掉在雪地上。
乌溪其格红着脸:“那个,那个有点臭!”
沈宁气得血压都上来了,她娘亲是不是生她的时候抱错了。还聪慧的云朵,是白痴的云朵吧。
“你不穿信不信我把袜子塞你嘴巴里面!”
乌溪其格立刻手脚麻利地将沈宁的靴子穿上,虽然她的个头比沈宁高一丢丢,但是她的靴子比沈宁比小了不是一星半点,倒不是沈宁的脚比她大得多,而是沈宁这双就是一个成年人的靴子。
沈宁从河阳穿来的靴子早就坏了,黑狼军的人没人懂针线可以帮沈宁修好,沈宁脚下这双是招牧的,当然也不是招牧有多喜欢他,是招牧个头相对来说是最矮的。
换上了沈宁的靴子,乌溪其格感觉有些别扭。
沈宁快速地把乌溪其格的靴子绑好挂在身上,他赤脚踩在雪地上指着一个方向:“你往这里跑,应该能遇上你的苏合大哥。”
“那你呢?”
沈宁指了指反方向:“我走这边。”
乌溪其格明白沈宁的想法,他要把追兵引开。
“不可以!”
乌溪其格喊道。
“什么不可以,你如果没死记得来还我靴子,我不会死,因为我才不要闻着你的臭鞋死去。”
“闭嘴!”
沈宁制止了乌溪其格,然后深吸一口气。
“咱们两个一起跑,跑不过马。我们分开,他们的追兵也会分开,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些。你穿我的靴子,他们一定会来追我,如果他们还是分兵,那说明今天你我的运气真的很差。”
他赶紧活动一下脚。
“今天我够倒霉了,遇上你这么一个笨蛋,所以你放心,追我的几率会大一点。你不是会爬树么,跑一会就上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好。如果咱俩都活下来,你再考虑一下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吧。”
不等乌溪其格再说话,沈宁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
“跑!”
乌溪其格流着泪,就是不动。
“你不跑我跑。”
沈宁不再理会乌溪其格的泪如雨下,叹了口气,身子猛地冲了出去。他就这么光着脚在雪地上狂奔,他不确定乌溪其格有没有按照他的方法做,但他不能停下来。
因为他不想死。
我怎么会做了件蠢事。
沈宁一边跑一边骂自己。
老子小心翼翼地过了十二年,如果就这样死了,那多不值。
他如同一只幼虎,在雪林中穿行。
感觉不错,很翘!
这是沈宁跑的时候对乌溪其格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