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城外施粥（三）
宋知听到荣威公主身边的两个年轻娘子，特别是方才那位拿鞭子的飒爽美娇娘也对他不吝夸赞，脸上不受控地露出一点腼腆，就连耳朵都变得通红。
荣威公主看着远近道旁那些饥民中的幼童，心中也有了几分计量，于是颔首道，“既然如此，不知你是否愿意担此任呢？”
宋知弯腰祁首道，“多谢公主赏识，能为公主效犬马之劳，是草民的福气！”
正在这时，旁边又驶来了一辆马车，刚一停住，就从上面跳下来了一个人，差一点还崴脚摔倒了那地上的污泥中，他稳了稳身形后，看到了这处的粥棚，便立马快步走了过来。
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安沐上。
余小玉顿时朝身边的莫珍子看去，但她脸上淡淡，就像不曾认识他一般，只是淡定地收拾着那木桌上下的桶勺簸箕。
“公主受累辛苦了，今早安某听闻公主在此施粥，本来早早的就出门了！可是不巧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强抢老人钱财的宵小，安某路见不平，不惧危险地将那人擒住了，这才耽误了些许时辰！”
虽然安沐上站在那里颇有一幅翩翩公子的模样，但他这话不断给自己身上贴金，实在有些让人感觉到反差。
荣威公主微笑着看着他信口拈来的样子，似真似假地夸赞道，“是吗？那安公子真有一副侠义心肠啊！”
“哪里哪里！只是一想到自己与心中有大爱的荣威公主能结为良配，这激励着安某要多行善事，不负能与公主相伴终生！”安沐上拱手谦逊道。
荣威公主略微被恶心到了，她身形一侧，突然朝旁边唤道。“珍子，你且过来！”
莫珍子闻言便徐徐上前。
安沐上才注意到莫珍子竟然也在这里，看来中秋前后他在济善堂追求的莫珍子已经被荣威公主察觉到了。
想到此，他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尴尬，但还是遵礼向自己之前一直献殷勤的佳人打了个招呼，“莫娘子，许久未见！”
莫珍子浅浅地回了一个礼。
荣威公主见安沐上这番颇有点下不来台的样子，心中方才满意，也不管安沐上如何作想，又继续道，
“既然陛下已经为你我赐婚，那我们就得循规依礼！在大婚之前，莫公子不要再这样贸然与本公主见面了，以免有人诟病本公主家无尊长，行无家教！”
对未来的驸马当着众人说如此不客气的话，一时间，棚下的几人脸上都不自在了。
安沐上见此情况，知道荣威公主恼怒自己了，于是只好道了声得罪，就像一阵风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知趣地乘着他那马车离开了。
还没等其他人替他尴尬完，突然粥棚外有人惊呼道，
“下雪了！”
众人皆都抬头看着这阴沉沉的天，果然在往下飘落着点点白雪。
余小玉心念一动，向荣威公主请求道，“我看那些孩子和老人的衣着单薄，不如让我去统计那些老弱妇孺的人数，给他们购置点棉衣，否则就凭他们身上那些衣裳住在这窝棚里，怕是难以渡过这个冬天……”
一旁的盈儿却道了一声“不可”。
见余小玉不解地看向她，盈儿解释道，“你若只给那些老弱妇孺购置棉衣，难保会一些心路不正之人在暗处对那些无法自保的人下黑手！”
就算景州当年在宇文皇后和荣威公主的治下，那个冬天的一些角落里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人性泯灭的事情。
有些人自私起来，也不会在乎那棉衣大小、吃食多少。他只会想着自己活下去就行。
但是宋知却站了出来，道，“草民也知‘不患寡而患不均’，但草民愿意在此督守众人，护卫那些幼小！只要草民活着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恶人抢走弱小的一件衣！”
盈儿看到宋知当着众人与她唱反调，面上不免有些难看。
余小玉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提议反而引起了这二人的分歧，她只能看向荣威公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荣威公主并没有对此表态。
倒是旁边王尚仪与公主相处的时间久，比余小玉他们更能明白荣威公主的心中所想，于是便道，
“每年这城门外的粥棚，从腊八到来年春，每日都供应两顿热粥饼子，从我们公主府到国相府再到各部尚书府，最后还有京中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各府轮流施粥，这长达两个月的免费粥饼足以让这些饥民渡过这个冬天了！”
余小玉沉默不语，感觉王尚仪答非所问，说了一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荣威公主盯着这阴沉的天气，道，“尽人事听天命，回城之后再做打算吧！”
直到她们收拾完东西，回到了马车中，荣威公主见余小玉的眉间还是有点抑郁，便耐着性子问道，
“小玉，你可知上行下效？”
余小玉点了点头。
荣威公主继续道，“本公主能在洪国相之前施粥是因为兼代宇文皇后行事，如果本公主今日买了棉衣，明日便会有官员购置厚被，那后日便会有富绅为所有的饥民提供木材让他们在此处搭建厚板房！”
“可是，这不是很好吗？”
荣威公主看她还是不懂，难得耐心解释，“我们要做的只是维持他们的生命，但如果你让他们在此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能温饱不愁，那明年春便再也没人愿意回乡了！”
“那如何能保证那些可怜的孩童不会冻死在了窝棚呢？”余小玉的眉头始终舒展不开。
荣威公主淡然说，“死亡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事情！而且有了痛，那些大人才会更努力地去奋斗，保障他们的孩子明年不会再经历一个乞讨的冬天！”
余小玉不敢置信，这些竟然是建下慈心院和济善堂的荣威公主说的话。
她内心最后挣扎了一番，喃喃道，“可是孩子何其无辜？”
“只有生存下来的孩子才能长成强者！能在一个冬天冻死，只能说明他的身体不够健康，即使没有这场风寒，也会有下一场！”
言至于此，荣威公主自认已经将道理讲的很透彻了，于是便不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