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自以为自己酒量十分不错,但没想到,依旧比不上岁岁这种自带天赋的对手。
自己都有些醉了,但岁岁却丝毫没有醉意,看着桌子上七倒八歪的酒坛子,周筠不由怀疑她是不是诓人的,真得不像是第一次喝酒的样子。
两人的酒量也着实让陪着的小倌人有些惊讶,喝倒了好几人,看着眼前又换了一批新人,岁岁那双眼睛到是越来越亮,胆子也越来越肥,忍不住伸手去摸坐在边上那小倌的脸。
那小倌似乎已经习惯了客人们这种毛手毛脚吃豆腐的行为,微微一笑,整个人靠了过来。
周筠面上微微有些红霞,心想,这丫头果然有趣,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都说长相是会骗人的,看她这长得人畜无害的样子,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长辈们都喜欢这样的姑娘做媳妇,却不想,这丫头脑子里头的想法到比自己还要更大胆几分,也不知道,平安知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那应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外头起了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想来是歌舞开始,两人伸出头,靠着身后的肉垫,眯着眼睛,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些翩翩起舞地女子们。
“真不愧是洛阳赫赫有名的歌舞伎,这支霓裳舞,跳的如同九天仙女一般,妙曼得很,妙曼得很。”
说话的,是舞台另外一边的客人,与细腰馆不同,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天仙阁,里头的姑娘那是个个标志,小意温柔。
这里是一掷千金的销金窟,平安这个穷鬼自然没资格以客人的名义成为人家都座上宾,不过好在他有办法,打晕了一个小厮混了进来。
只不过,为什么霍小玉和李小歪会在这里?
平安默默低下了头,快速绕过两人,找到燕昀他们在的雅间。
似乎在谈什么要事。
平安看着禁闭的门,心下暗自思索,将手中的东西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放下,双脚一用力,像只猴子一般,倒挂在了横梁之上。
从他这个角度上看,并不能看清楚里头坐着的倒底是什么人,只能依稀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
另外几人称呼燕昀为段安兄,想来便是这燕昀现在所用的身份。
几人交谈的内容十分简单,但却有些古怪,平安从不涉猎商道,许多暗语听得云里雾里,依稀只能听懂一半。
大致情况是,燕昀似乎接了对方的订单,报了几个名称,什么姚黄、魏紫之类的,然后似乎有些犯难,说途中遇水,冲垮桥梁,要在谈好的价格上,再加三成。
这狮子大张口的行径自然引起了对方的不满,但燕昀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肯退让,几人商谈半天,最后不欢而散。
平安心细如尘,几人出门时候,平安发觉了其中一位的异常。
他看起来有些羸弱,面白无须,声音尖细,走路微微有些奇怪,不是常见的外八内八,也不是因为跛足而造成的奇怪姿势,不似寻常人那般放松自在,腰微微有些弓着,下意识比别人慢上半步,仪态端正,但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真是奇怪。
那些东西听起来似乎是牡丹花,但似乎货并不在城中,洛阳到长安,也并不需要经过特别的江河湖海,而且今年大部分地方都犯了干旱,降水较往年少上许多,并没有听说哪里发了大水,冲垮桥梁的事情。
但是,这些话如果是从燕昀的嘴巴里头说出来,平安第一个想法便是这家伙做得应该不是什么正经买卖。
燕昀的个性他十分清楚,他这个人年少时性情冲动,脾气暴躁,而且一肚子坏水,父亲就曾经评价他们一家是大毒蛇生了一窝小毒蛇,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听说他被抓之前,心狠手辣,可不将什么道义,正因为这样,才惹怒了绿林中人,栽了个大跟头,被流放荒凉之所。
本朝对流放的罪犯不仅要在脸上刺字,而且管理十分严苛,或许他有能力可以逃出来,但如果背后无人帮忙疏通关节,他绝对无法从一个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一介商贾。
虽说士农工商,商贾地位低下,但也是正正经经的良民,想要更改身份必须经过官府,这其中曲折,绝非轻易可以做到。
而且,看他出入场所和衣着打扮,可不像是寻常买卖的商贾人家,能在这种地方消费,且十分熟悉,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除了盐铁矿场这些被官府垄断的生意,想要在短短几年积累到这样巨额的财富,实在非常人所能及。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背后有人。
而且这个靠山来头不小。
一想到这,平安不禁开始对燕昀起了防范之心,这人睚眦必报,是个十足的小人,若是将来他小人得志,回过头来报复燕家,只怕就麻烦了。
这事不能松懈,还得弄清楚这燕昀现在在哪里落脚才行。
段安?
平安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打算好好打听打听这个人。
眼见着四周无人,平安心下微松,从梁上跳了下来,正准备跟出去,却被身后一个喝多了的醉汉狠狠撞了一下。
对方身材魁梧,显然是北方人士,力气极大,猝不及防之下,平安被他撞到了隔壁雅间,那门半掩,动静瞬间吸引了背对着门口喝酒作乐的客人与作陪的姑娘们。
“你这伙计怎么这般冒失,惊扰了贵客,可仔细你的皮。”
做这行的最善于察言观色,其中一个姑娘生怕惹怒了这两位混世魔王,急忙抢先开口,想要将人给轰出去,免得惹客人不高兴。
霍小玉喝得有些多,一张脸红扑扑的,醉眼迷离地摇晃着身子起身,像极了一只扑棱蛾子,一把将平安抓住,嘿嘿直笑:“正巧,来了个男人,来来来,你过来给我们做个评判,你说说,这屋子里头的姑娘哪个最美?”
说起这个,李小歪也来了兴趣,之前两人便为这事争论了半天,如今来了个男人,正巧有个高低,立刻附和:“对对对,你照实说,说得好了,爷重重有赏!”
李小歪也没少喝,脸比霍小玉更红,眯着眼睛,拍了拍桌子,见对方磨磨唧唧,不禁有些不太高兴,大着舌头催促:“还不赶紧的,小爷又不吃了你,怕什么!”
霍小玉力气不小,平安被他死死抓住,不由叫苦不迭。
真是,要是被岁岁知道自己来这种地方,自己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