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以羌人平羌,朝中多有非议,特别王猛认为此举有极大隐患,主张即使不杀降,也不应委以重任,更不能轻易授以兵权。但苻坚为人宽厚,认为谋天下者当海纳百川,氐族人少人才有限,更应广纳贤良,待人宜宽,才可为日后平定天下积累领军治政的贤才。
就在慕容垂进入鸣沙城五天前,一个留着几绺山羊胡子,一副江湖术士打扮的枯瘦小老头儿来到城里,手持大秦禁军令牌,自称长安城刘老六,要求单独面见袁昕,请进内室后第一句话就把袁昕吓得几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袁将军通敌卖国,可知死期将至?”
袁昕心里惊慌不已,面上神色不动,狞笑一声:“老头儿你身份不明,揣个不知真假的令牌就想扣帽子给我,莫非是活腻歪了?”
刘老六不以为意:“自前年开始,你私通以前部族,先是于羌人饥荒时期售贩军粮,之后开始通报军情,去年李将军中伏殉国,敢问不是袁将军亲手所为?”
袁昕面色涨红,却也不强辩,手已摸上腰间刀柄,立起身道:“你说是便是了?”
刘老六丝毫不慌:“将军想杀人灭口也未必太幼稚了,我从长安而来,怎可能只有我一人知情?不过将军也不必过于惊慌。。。”边说还边摘下腰间黑乎乎脏兮兮的酒葫芦抿了一口。
袁昕心知事情败露,也不知捕拿自己的缇骑已至何处,急着要跑,脑袋里压根儿没想这人为何要先来报信,有何目的,刷的抽刀而出,二话不说,举刀就砍。
刘老六瞬间再也装不住世外高人的样子,酒葫芦一扔,小身板往后一倒把自己滚做一个地葫芦,还未起身连忙举起一手:“且慢且慢!我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一刀劈空,听得刘老六急言,袁昕这才转过脑筋来,也对啊,要是这人想要抓我怎么会独自一人前来?当即停手不再追砍,面上有些讪讪的。
刘老六见他终于想通了,忙不迭的说:“你先把刀收起来,你先把刀收起来”,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黑出油光的烂袄,暗道晦气,他那曾想到袁昕自幼就没读过书,能踩到马镫就已经开始行军打仗,为人粗放杀伐果断,想不明白的从来就是砍了再说。袁昕上前想扶一把,吓得刘老六往后一哆嗦,两厢尴尬至极。
袁昕暗抚心中张皇失措,拱手见礼:“大人见谅,末将听闻有人诬陷,有些心急气躁了”。
刘老六同样暗抚心中张皇失措,赶紧长话短说:“诬不诬陷的你就别说了,总之长安城有贵人保你,你也知道若是被王丞相知道了你是什么后果”。
袁昕想了想,有些惭愧,恭声道:“感谢大人和那位。。。那位贵人相助,提前告知于我保我全家老小性命,末将这就收拾收拾赶紧出城,不知大人想要什么以作谢仪?”
刘老六没什么好气:“跑?你能跑哪里去?如今天王陛下患姚苌久矣,定下国策明年荡平羌境,到那时数十万大军压境,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弯腰从地上捡起酒葫芦,一看洒了一大半,心痛不已。恨声道:“何况你真的愿意回那苦寒之地,再去啃草皮饮雪水吗?”
袁昕当然不愿意,自降秦以来,自己凭借军功升官发财,不但娶了十几位中原美娇娘,也受中原文化熏陶,懂得了饮食服饰等诸多享受,之所以通敌,一则自己毕竟还是羌人,眼见自己部族受灾也不能见死不救,二则重要的是,多换得几个银两,方能养活自己这一大帮子家眷。细想后弯腰抱拳朝向宾老六谦声道:“请大人指点迷津!”。
刘老六看着那硕大的脑袋,恨不得一葫芦砸下去以雪方才之耻:“如今朝中权相王猛蒙蔽圣上,独断专行,已危及大秦基业,朝中不少有识之士已暗中联合要清君侧,袁将军虽有小过但不失大节,手中有兵权正可内应外合,为我等所用,所以贵人要我来问一问袁将军可愿意为国效力,为陛下尽忠?”。
袁昕虽是粗人,但也不傻,仔细一想就有两桩疑惑,一则这贵人是谁?王猛何等人也,深受苻坚信任,可谓大秦第二人,哪几个就敢贸然起事号称清君侧?二则自己几斤几两还算拎得清,手头也就几千边军,还胡汉相杂,不说不一定能跟着自己造反,就这几千人也不过是大秦百万虎狼之师中的几粒沙子而已。
刘老六心知过于故弄玄虚也糊弄不了,慢斯条理道:“不该你操心的你不用考虑,兵权一事早有安排,过几日就有授你为近卫将军的谕旨送达,而且事成之后,一个司隶校尉是少不了你的。至于朝中贵人的身份。。。”刘老六又掏出禁军令牌晃了一晃,右手置于腹下轻轻做了个一刀切的动作,眼中意味深长。
袁昕此刻脑袋里正转得飞快,立刻想到一人。顿时大喜过望:“原来是卓布公公!”。赵卓原为羯族人,名卓布,先祖于后赵时期是为高官,自武悼天王冉闵颁杀胡令后,战乱中流亡于氐族地盘,但家族不忘前朝之恩,自取赵姓以作缅怀。后为谋生路自己净身入东海王苻坚宫中,深得苻坚信任,苻坚废符生自立后,授以大内总管禁军大都督近侍总领太监。要说苻坚之下,还有谁权势可比王猛,也就只有此阉人了。
“嘘”,刘老六窃笑:“大事未成,不要声张”。
袁昕立刻噤声点头如鸡啄米。
“当下先有一件要事需你处理。”见时机成熟,刘老六抛出真实目的。
“但凭大人驱使!”袁昕正感觉刚入深渊又得遇天梯,哪能不顺杆子往上爬。
“几日后。。。。”刘老六令袁昕附耳过来,如此那般交待一番,袁昕忙不迭的点头。交代完毕后刘老六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你告诉姚苌,务必不得伤了王家兄弟性命”,见袁昕不解,只得斟词酌句解释道:“此时尚未到与王贼图穷匕见之时,生擒王家兄弟一则避免那老贼恼羞成怒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二则手里握有此二人性命,将来不怕老贼不就范”,袁昕点头称是。
而此刻慕容垂中伏之际,距烽燧堡几百里外的鸣沙城中,袁昕正惴惴不安,一边焦急等候羌境内的消息,一边焦急等候那道升官发财的谕旨。
终于传令兵禀报,长安来人,陛下亲使骠骑将军刘震奉旨前来,距鸣沙城还有五里。袁昕大喜,赶忙整肃袍服,召集仪仗,又派人准备饮宴洒扫驿站等等,特意嘱咐部下务必按最高规格安排妥当,随后亲领左右至城外焚香净土恭候。不一会,远远见黄面将军刘震身着戎装策马而至,身后乌压压俱是骑军,刘震面无表情手按刀柄,居高临下眯眼看向袁昕,口中大声道:“陛下有旨,袁昕何在?”,袁昕忙跪地拱手领旨,却听得:“鸣沙城副将袁昕,里通外国,谋害主将,着就地正法!”袁昕愕然抬头,刘震已策马趋于身前,腰间利刃仓啷出鞘,雪白刀光闪过,一颗斗大的头颅伴随污血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