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宗和春子共骑一骑,在城墙边跑了一阵子马,瞅着往日巡逻松懈的地方依旧无人值守,便将飞箭拿出来,系上一根布条,按照昨日约好的方位,依旧射了一箭。
虽然他们不过是流浪而来,但一般这种聚众而居之处,时间久了也会有一两个能力出众,愿意管事的人。自刘元宗那日用纸鸢宣扬子时拜祭神君开始,他就开始有意与之联络,待昨日已用飞箭传书的方法得知,城外流民队伍中有一位叫做马识途的人,虽是出身庄户人家,却很有些能力和见识。他先是号召大伙把仅有的粮食聚集起来,分给老人和孩子。白日讨来的食物,也交由大伙选举出来的两个人统一保管,再统一分配,确保每人每日都能有一口饭吃。然后又组织青壮一些的流民去砍伐树木,捡拾树枝与稻草,在避风口搭建草屋,用以遮蔽寒冷。通过他的种种倡议与带领,流民在城外蜗居许久,竟然没有饿死一个人,于是威望愈增,如今已俨然是几百名流民的领头人了。
两个人贴着城墙耐心候了一时,果然不久那支箭羽便被扔了下来,只是那布条已经取下,而是裹着一片撕下来的衣襟,打开来看时,便是那马识途用炭笔写就的花名册,都是当日拜祭过神君,并愿意跟随刘元宗博一条出路的人。
刘元宗将那花名册细细看了,却原来人员已经被马识途编好了十个小队,每队二十人,这二百人便是他挑出来可以做事的,而这花名册登记的,便是每队的队长与副队长二十人,都颇可信任。
刘元宗见这马识途颇堪大用,将花名册收好,便又用布条写了傍晚来此处为他们投放粮食、药品,以及今后的接头暗号等,又用飞箭射了过去,不久收到那边的呼哨之声,便是妥了。
办好此件大事,下一步只要去徐良处拿些金钱买药买米,这一时一刻的就不用再担忧流民的生计问题,待过些时日解决了衙门的事,就能接他们入城安顿,并将马识途及手下编入自己的队伍。
刘元宗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教了春子一阵子骑马,看看时日不早,想起阿恒交代还要进城去徐家,便和春子纵马回程。
回到城中车马渐多之时,两个人便下马牵着步行,因是闲叙,刘元宗想起昨日的梦境,便有意的问春子:“我昨日翻书,偶尔见到一些野闻里有断袖的各种典故,有帝王也有平民的,倒真是稀奇,不知你对这种事怎么看?”
春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嘻嘻道:“元宗哥哥怎么忽然看这些?你不会,对我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吧?”
刘元宗伸手将他一推,推的春子险些趴倒:“你想的倒是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春子使劲站稳了,才又笑道:“这不咱两个整日骑着一匹马,挨的也确实近了一些……”
刘元宗又是一掌,推的春子又险些摔了个大马趴:“下回我就给你拿绳子拴上你,用马拖着跑!”
春子这个人性子极和气的,待站直了身子,依旧笑呵呵道:“元宗哥,虽然咱们认识不久,但是我自认对你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你平白无故的肯定不会说些没用的废话,不如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有些断袖的倾向了?说出来我帮着你参考参考,分析分析,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刘元宗不料他竟然直指了事情的真相,倒是有点吃惊。加之他心头也确实堵的难受,急需纾解,而春子这个人当初顶着极大的风险,也没有告密蓝一,也确实值得信任。
只是李亘的身份还没有透露给他,想到此,刘元宗便环视了一下四周已渐稀疏的人群,拉着春子重新骑到马上慢慢的走着,才低声说道:“我心里有一些隐秘的事,不知道和谁说,眼下就和你说道说道,你切要帮我保密,尤其不能告诉阿恒。”
春子再三保证了,刘元宗便半真半假的说道:“是这么回事,我自那日见了李亘神君的神像之后,夜夜便会做得一梦,梦里常常与神君相会。我醒来便琢磨着这未免有些过了,恐是我有断袖之兆。”
没想到春子听了这话却忽然笑了起来:“元宗哥啊,你说什么呢?这不很正常嘛!又哪里是什么断袖?连我也梦到过神君啊!”
刘元宗奇道:“是吗?你都梦见的是什么内容?”
春子道:“就梦见神君和我说,要坚持做好人,行正路……”
刘元宗赶紧打断了他:“你可拉倒吧,你这算什么梦?我白日里常常盘旋着神君的音容笑貌,夜里便梦到他与我和颜悦色,牵手而行……”
“啊?这样吗?这确实有些不对劲,”春子也有些拿捏不定了,“都知道神君不仅外貌长得拔尖,人品又才能又出众,对我们禹城百姓又有恩德,像我一样崇拜他是很正常的,但哥哥你竟然妄想与他牵手而行,这就有点过了……”
“我也觉得有点过了,所以很是有些苦恼,”刘元宗叹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龌龊?或者亵渎神灵?”
“不会不会!”春子将头摇的飞快,“神君那样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爱慕他,都不稀奇。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神君如今高踞九天之上,就算偶尔下凡显灵,也与我们凡人照不了面,哥哥你若一直思恋于他,未免苦了些。所以还是及早放开,只和我一样崇拜他吧!”
春子这话着让刘元宗有些感动:“难得你不笑话我,还替我着想,我真是安慰极了。也许是初见时的神君太过惊才绝艳,所以才让我如此念念不忘,我会努力调整过来的。”
“那就好,元宗哥哥,我相信你能行的。就算一时不行,也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堪,喜欢神君也不是什么过错,只能说明他太招人喜欢。”
刘元宗笑道:“春子呀,没想到你小子年纪轻轻倒像一朵解语花一般!和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舒服多了。”
春子也笑道:“哥哥心里倒是舒服了,但是你竟然不喜欢我,我这心里难免有点失望。”
刘元宗伸手将手臂收紧了,把他拢在怀抱里:“来来来,让哥哥喜欢喜欢你!”
春子被他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连连求饶:“大街上呢,哥哥别闹了!我再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刘元宗仰头大笑了一回,才将手臂放开,快马加鞭,返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铃子说是已经给春子母亲送了饭过去,便留了春子在家里用饭。阿恒很是乖觉的帮忙摆放碗筷,又盛了些饭食给大黄送了过去。
自蓝一去后,这大黄仿佛感知到了些什么,接连几日不怎么用饭,全靠阿恒每日拿些精细的食物过去,又耐心的与它说道安慰,说是蓝一暂且出了趟远门,过些日子便会回来,也不知道那大黄是听懂了还是怎么,渐渐的便愿意吃起东西来。
喂好了大黄,阿恒才洗了手上桌吃饭。大伙儿都动了筷子,却只刘元宗旨意不用,一直等着阿恒吃了第一口,才开始用起饭来。
柱子夫妻只说是阿恒结拜的这个兄弟,当真是拿阿恒当了大哥,春子虽听了他的秘密,却也想不到年幼的阿恒身上,只羡道:“我在那话本上看那桃园三结义,刘关张兄弟情义动天的典故,没想到眼前倒是有了范本。更难得元宗哥哥不以年长自居,当真让人敬佩。”
刘元宗往常对阿恒也多有尊敬,故而此日再多一些的热切,倒不显得突兀,眼下只嘿嘿傻笑道:“我大哥本就不是凡人,你们没我知道就是了。”
阿恒也不以为奇,笑道:“阿弟惯会抬举我。”他说完便随意的将发上的飘带捋了一把,然而他此时作为阿恒还只是垂髫小儿,又哪里有什么发带可捋,原是前世李亘留下的习惯,可恰恰这个习惯被刘元宗看了,便不由得想起昨夜李亘现出真身时,乌黑长发垂于身后,一条淡蓝色的飘带系于其上,偶有风吹过,便轻轻的拂起,仿若谪仙人。当然,他是真的谪仙。
他又忽然想起,李亘和他结拜时,说自己二十二岁。其实李亘只活到十九岁,所以他的真身也是那时的样子,因还未及加冠之年,日常不带官帽之时,便只以头巾辅之或是散发系带。
思绪一时又凝,刘元宗不由看着阿恒便有些发愣。李亘的真身,或者李亘的灵魂便在他的身上,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可是也因为如此,他与他哪怕只隔着一桌的距离,却也不得相见,只能相思。
相思?
这个词一出现在刘元宗的脑子里,他又轻易的崩溃了。这个词是该用在兄弟之间吗?
紧赶着胡乱扒干净一碗饭,刘元宗知道,他该去看徐家的那个小女孩了。也许看到蓝一的转世,他才能找到从前兄友弟恭,兄妹情深的感觉,才能彻底的扭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