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阴天,凉风习习地吹着。
正准备倒掉,刚从矿斗里倾泻下来的铁矿石,一眼瞅见小李子的一个小弟,瘸着腿朝这边快速的奔过来。
此人叫小吴,是个残疾人,在一众小弟中年龄最大的。有一条腿瘸得厉害,走路一颠一跛有些滑稽。人们在背后都暗笑他:“这样的人也能跑黑道。”
正狐疑间,小吴已到了我面前,他急急地说:“救救我,后面有人追杀来了!”
说完,他一纵身跳进了矿斗里,连忙说:“快,快,放斗,放斗!”
我回过神来,朝开机器的小芳一指:“放。”矿斗立马就像一颗炮弹似的射向井里。
这时,一个光头的彪悍大汉,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凶神恶煞的朝矿井这边扑来。
他朝空洞的井里望了望了,又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妈的,有种的别跑啊。下次再让我遇到,老子把那条腿给你废了!”
说完,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而去。
白天干活累了,吃过晚饭,我早早地躺在床上准备美美的睡觉,小李子带着两个小弟进来了,
他情绪有些亢奋,坐在铺边,给我聊了好些他在社会上惊心动魄的经历。我默默地听着。
在他讲完一段令人心悸不已的过往后,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幽愤地给我讲述了,他几年前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二十岁那年,他在达县火车站碰到了一个,来川办事的山西中年男人,称他们山西那边好挣钱,要是小李子想去的话,他可以带上他。
就这样,不谙世事的小李子,就跟着这个男人来到了山西的太原,被骗进了一个黑砖窑里。
从此,小李子就失去了自由,跟一伙同他年龄相仿的衣衫褴褛的小伙子,不分白天黑夜的辛苦劳作。
干活时,几个粗暴的打手,手里拿着宽宽的皮带,站在高高的窑子上,凶神恶煞的监着工。
干活的劳工们稍微慢了,就会招致辱骂和毒打。吃的是清水白菜汤、土豆片和发黑的馒头。
小李子从同铺的一个,十八岁河北的少年那儿得知,他也是被人骗来的。快满一年了,天天关在这砖窑子里干活儿,由于自已体弱干活儿不行,经常遭到打手的侮辱和抽打。而且没有见到老板发的一分钱。
他很想念自己的爹娘,经常半夜里蒙在破烂不堪的被子里,止不住的流泪啼哭。
半个多月后,实在难以忍受,一天深夜里,小李子偷偷从破工棚里钻出来,摸着黑进入厨房里,揣着几个冰冷的馒头,趁看门的老头打盹时,从墙角跟爬了出去。
在漆黑的旷野中,他不分南北地狂奔着,他知道,打手们发现了,定然会来追赶他的。
天刚拂晓,小李子跑的精疲力尽,想坐下来歇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突突”声。
回头一看,见是砖窑上的两个打手,骑着高大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追赶而来。
“完了!”小李子心里大惊,两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两个恶煞的打手追上来,丢了摩托车就朝小李子全身猛踢。
大声嚎叫的小李子,慢慢没有了声音。两个打手以为把人给打死了,慌忙的驾车逃离了。
当他醒来后,忍着浑身的伤痛,一瘸一拐的到了太原市,沿街气讨了一个多月后,上火车、爬汽车,历尽千难万险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悲催的是,进家门时,他蓬头垢面的,亲人们都认不出他来,以为是外面的疯子进了屋。
一天清晨,小李子来房间里叫我,随他们出去办一件事情。
我知道他们出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就躺在床上没起来,装不舒服肚子疼的很。
他也就没有再勉强我,带上十几个小弟,个个在裤腰间插了把明亮的菜刀,雄赳赳的出去了。
到了天黑时分,也没见小李子们回来。矿上的人们正在七嘴八舌的谈论时,远远的见他们一众无精打采而归。
我立即发现里面没有那个叫阿豪的。阿豪个子高长的帅,在人群里显得很是出众。
他们中的两个小弟,在我们厨房间的灶台上煮饭时,讲叙他们出去是为了,找以前矿上的人报仇。想赶跑他们,重新夺回好东山再起。
岂料矿上的人早就听到风声,提前报了警。他们刚到矿上,从腰间抽出家伙时,警车开来了。
他们吓的四散而逃。阿豪慌不择路时,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正待爬起,警察追上来,把他按住戴上拷子,塞进警车里带走了。
午夜里,小李子的房间里突然人声鼎沸,高呼大叫的。
原来是阿豪回来了。他走路一瘸一拐,满脸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
警察把他带到了派出所里,他还挺横的,被修理了一顿后,关在了上面二楼的房间里。
深夜里,又冷又饿的阿豪,挣脱了拷子,打开窗户,在黑暗中直接跳了下来。
星光璀璨的夜晚,小房子外灯火通明的土坝上,搭着两三张,矿工们自制的低矮桌子。
每张桌子上均摆放有几大盘子荤素炒菜,一大碗飘香四溢的黄豆蘑菇炖猪脚汤,和一瓶未打开包装的当地普通白酒。桌脚边还放有几大箱子的啤酒。
今辰是大哥的生日,他特意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宴请大家。
炒菜和鲜汤是身孕有七八个月的大嫂、何英、粉女子她们五个女人,忙碌了一半天烹饪的。
大伙儿吃的兴高采烈、饶有兴致的喝着酒,吆五喝六的划着拳时,小李子从他漆黑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不是一条道上的,故而我们都没有邀请小李子。平时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对他敬而远之。
他径直来到桌子前,朝我们尴尬的笑了笑,我们也是一脸的尬笑。
他抓起放在地上纸箱里的一瓶啤酒,用牙齿咬掉瓶盖,“哗啦哗啦”全倒在了一个大盅子里,端起朝全桌的人比划了一个圈圈,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放下空盅子,一个抱拳后,他就黯然神伤的回屋去了。
第二天,小李子带着他的那帮小兄弟,没有同我们打招呼,搬到了对面长满野草的半山腰里。
那儿有几间废弃的小石头房子,他们住进去算是重新的安营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