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城外施粥（二）
余小玉他们到城门外的点正是辰时，季冬的这个时辰天还灰蒙蒙的。
等待施粥的人群手都半拢在袖子里，用一只手拿着吃饭的物什。大多人手上的都是碗口不齐的陶碗，鲜有几个拿着瓷碗的，看来之前也富庶过，但是最终沦落到靠粥棚的救济勉强为生。
“大家不要慌不要挤，好好排队！这粥食已经到这了。稍后主事的一来，就会就可以领粥了。”
粥棚外一个年轻人挥舞着手，大声地朝着后面拥挤人群喊着，努力地维持着队伍的秩序。
饥肠辘辘的人们本来就饿了一晚上，压根就很难保持理智，特别是那些年幼的孩童一大早便被大人叫醒了在这里排队，不停地啼哭着要吃的。
年轻人看到人群中有两个中年男子不顾身前的妇孺还在往前挤，便朝着他们愤怒大喊，
“你们几个不要再挤了！圣人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们没看到前面还有几个幼童吗？”
“不挤到前面，等一下后面没有吃的，你负责啊？”
其中一个脸带凶相的男子怒目吼了回去。
“我负责就我负责，我把我的那一份粥给你喝！”
“大话精，你怎么就确定你能得到一份粥，是不是想让大家都靠后，你自己挤到前面去！”
那男子却开始胡搅蛮缠，只是耍横，眼睛还凶狠地盯着对方，
“老子就是饿了，就是要吃，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小娃娃！就算是我自己的娃子，也要让我先吃到一口粥！”说着就上前来想要一把推开这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虽然身子看着单薄，但却有几分力气，那凶汉一下竟然都没有推开他。
于是这凶汉右手扬起，正要打那年轻人，突然盈儿从马车前一个鹞子轻巧地翻了过去，手中的马鞭也顺势扬了过去，正好狠狠地甩到了那凶汉的脸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是什么人？敢在荣威公主施粥之日如此猖狂？”
盈儿不客气地大声呵斥道。
那男子见盈儿是从贵人的马车上下来，又听说今日施粥的是当朝公主，于是再也不敢再惹事儿，缩头夹尾灰溜溜地和同伴退到了人群后面。
盈儿也不再追究。
因为荣威公主早早地交代过：这些饥民鱼龙混杂，有惹事的可以先立个威惩戒一下，但不能将人逼到绝境，以防狗急跳墙！
此时，两辆马车车内的其余几人也都下来了。
余小玉见那仗义的年轻人虽然面黄肌瘦，但是眼睛依然矍铄，一看便是个心智坚强、毅力果敢之人。
盈儿帮他解围后，他不卑不亢地拱手朝盈儿示意道谢，然后继续往队伍后大声喊着让大家好好排长队。
盈儿朝荣威公主望了一眼，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荣威公主会意点了点头。于是盈儿便立马就站到了那一年轻人身边，手中的马鞭往天上打了个响鞭，之前队伍中个别还在乱哄哄挤搡的人顿时变得乖顺。
有了盈儿的马鞭威慑，等待施粥的队伍一下子井然有序起来。
王大他们的牛车也趁机开始逐一往粥棚下卸货，荣威公主和王尚仪带着余小玉、莫珍子等府内婢女们在那粥棚下面开始有条不紊地打粥分饼子。
男子能得两个饼子一碗粥，老人妇孺小孩都得一个肉饼一碗粥。
府内随行而来的侍卫们也顺势在围在粥棚旁维持着秩序，防止饥民哄抢。
一直到上午辰时结束，他们带过来的几十桶粥和饼才全部发完。幸好王尚仪有经验，准备充足，前两日就命人来统计过各个窝棚的大概人数，因此现场所有的饥民都得到了相应分量的粥食。
王尚仪毕竟年纪较大，累了一上午，她的胳膊酸痛不已，时不时地拍打两下。一旁机灵的婢女连忙上前帮她按摩肩膀。
往年也随着一道出来施粥的王尚仪看着眼前这群乌压压的饥民，不禁叹了一口气，“今年的灾民比往年的要多很多呀！”
余小玉自幼住在王家湾，那里不甚富庶，但也从未有过如此多的饥民。特别是队伍中的那些身上单薄、脸上手上都满是污垢的可怜幼童，让人看了很是不忍。
此时虽然还没下雪，但谁都知道，腊八一过，大雪便会不期而至。届时这道旁四壁漏风的窝棚如何能帮助这些可怜孩子挡住这要命的寒冷？
旁边的众人都在收拾着东西，那个之前维持秩序的年轻人此时跟在盈儿后来过来了，他似是怕身上的臭味冒犯了公主，于是远远地便停下，朝荣威公主行礼。“草民宋知参见荣威公主！”
虽然他立在那被众人踩的污糟的烂泥中，身上衣着甚至有些破烂，但是脸上和双手都很干净，能看得出他在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荣威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本公主方才听你说圣人言，你可曾考取过功名？”
宋知回道，“家中贫寒，只是自学了几本书，认识几个字罢了，不曾有幸能得功名！”
荣威公主的眸中掠过一丝遗憾，“你是哪里人氏？”
“回禀公主，草民是随州安福人氏。今年安福遭了涝灾，草民本来上月来京中投奔叔父，却不想叔父不幸染了寒症突然过世了，现在草民无处可去，只能在京中苟且过完这个冬天，再作回乡打算！”
宋知怕贵人生疑，于是仔仔细细将自己的来历交代了一番。
荣威公主点了点头，见他没有可疑之处，于是就示意他退下。
余小玉见盈儿在此人答话的时候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心中一动，建议道，
“公主，既然我们还要在此布施四日半，不如让这位宋郎君在此处粥棚负责秩序，不然一旦发生挤搡，那队伍中的幼童们很容易有危险！”
为避免有人冒领，粥棚都是按现场人头领餐食的。纵然孩子再小，都得亲自来领自己的那份。所以余小玉很是担心万一群龙无首，会很容易再出现刚才那拥挤的场景。
盈儿听到了余小玉的提议眼睛也是一亮，顿时附和道，
“宋郎君面对恶人也丝毫不畏，秉持公义，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