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莲放慢了打牌速度，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我老头 子有一个侄儿，在我跟前好多年了，现在在跟他大爸一起坐诊，这孩子厚道，至今还 没成家。几位老阿嫂看哪个家里有好女娃子，跟我介绍一个，这个媒做成了，我一定 请八抬大轿来接你去坐一席。
几个老太婆见方春莲要托的是这件事，笑着松了一 口气。这说媒做红娘的事，本 身就是女人的天职，何况真常恩这样的人家呢，有几多人家能巴结得上。尽管是真常 恩的侄儿，那也毕竟是儿啊，今日既然是方春莲在出面说话，说明日后的主是她做, 靠了这个家，不愁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还是王妈先开了口，她一笑说，我还以为是么 大不了的事，找个媳妇有么难的呢？这十乡八里女娃崽多的是，你家挑花挑朵不至于 挑到外国去。我明日打听打听几家亲戚，看有没得合适的，给你牵一个来便是了。朱 妈也一笑接着说，你王婆子说得轻巧，这不是牵牛牵羊，说牵走就牵走的，现在的女 娃崽不比我们那时候，上了床还不晓得男人是瞎是跛，她们解放了，人都要自个选。 王妈接过话头说，这样的人家还要选呀！进了那玉雕的大门就是他真家的人了，吃香 喝辣，穿金戴银还不由着你，在这地方就数方大姐那个家了，再不就是出去做皇后妃 子，现在又没得哪个来选秀女。
龚妈一直在听几个老婆子斗嘴，在这一桌牌友中数她的年纪最小，好多时候她只 有听几个老牌友说话的份。现在方春莲在为侄儿提亲事，她首先就想到了自己的娘家 侄女秀兰，见其他两个老婆子在打嘴皮仗，她干脆不做声了，她认为这样的好事是有 人要争着去做的，自己现在当面去抢，落人笑话。突然，朱妈一惊，起牌的手停在半 空中，扭头看着龚妈，张着吃惊的嘴好半天才说，啊，龚妈呢，你那个侄女经常到你 这里来，我看长得百里挑一，你么样不说话呀？是不是许了人家？见朱妈看着龚妈说 话，方春莲和王妈也转过头来看着她，龚妈这才笑了笑，心里要说的话正好有了头, 便说，我那侄女秀兰刚刚高中毕业，人小心大，她还想出去读大学，只是我弟家里困 难，没得钱供她，如果有钱，这娃肯定读得出身。人长得百里挑一不敢说，看相还是 有的，俗话说十八九岁无丑女，她今年刚过十九岁。龚妈十分得意地说是在有意抬高 侄女的身价。
“那正好!”还没等龚妈说完，朱妈接了口，说女娃书读得再多也没得用，迟早要 服侍男人料理孩子，不如找一个好人家。今日方大姐说了话，进了她的家门还愁她不 管。方春莲笑着说，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媳妇，哪有不管的理？快言快语的朱妈抢过 话把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个事我说龚大姐是你那侄女福分到了，赶快回去定事, 让我们几个老家伙搞一杯喜酒渴。
龚妈见方春莲说闺女进了门便是她的儿媳，把堵在心口上的一句话咽了回去，高 兴地笑着说明日就回娘家一趟，把这件大事定下来。几个老太婆哈哈地附和着，她们 万万想不到她们用这老花了的眼光活活地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送进了坟墓，这是 后话。
到该吃午饭的时候牌局才散，方老太和龚妈告别了王老婆子、朱老婆子后一起往 街口走去。方老太边走边说，秀兰姑娘如果愿意，你放心，进了我家的门，是你的侄 女也是我的女儿。龚大姐我方某人跟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说话不流邪，说一是 一，说二是二。她再一次给龚妈吃了一颗定心丸。方老太把小她十多岁的龚婆叫大姐 是抬举她也是表示自己的诚意，更是讨好她为自己帮忙办事。吃了这颗定心丸后，龚 妈乐呵呵地笑着答应明日一早晨就回娘家去，并且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件事十之八 九没问题，我那侄女很听我的话。到了龚妈的家门口，方老太才高兴地向她告了别, 挪着小脚轻快地暗笑着走进了荣恩堂药坊大门。
在真常恩家做保姆的女孩子叫英子，才十六岁，是周家铺上販曾家屋场的人，也 因为家里困难失了学，人却很勤快又很机灵，被方老太相中要来做了保姆。方春莲脸 上挂着笑走进家门的时候，她已经把午饭做好了，正在摆桌，见方老太回来了，甜甜 地叫了一声方奶奶。方春莲笑着应了，打量了一下内屋，见家里无人，顺便问了一句, 你爹还没回呀？英子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时间到了马上就回了，转向将几样菜 肴摆上了桌。
方春莲打热水洗了手脸，刚刚准备倒掉盆里的水，真常恩和辛酉父子说笑着走进 了家门。方春莲连忙放下了脸盆笑着从真常恩手中接过茶杯和他脱下来的白外套，叫 他洗手吃饭，又笑着叫辛酉洗手。辛酉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脱掉白外衣，到水龙头上 用冷水冲了手。真常恩没有恶意地骂了一句：“贱东西，有热水不洗。”辛酉说冷水凉 快，用毛巾擦了手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真常恩倒了水擦了手也坐到饭桌上来。英子 把四碗饭端上了桌，真常恩照老规矩倒了一杯自酿的药酒端起来喝着。辛酉端起饭碗 大口吃了起来。方春莲看着吃得正香的辛酉说，你个苕崽，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辛酉边吃边说，我吃了还要找柏哥走象棋。他叫真泉柏做柏哥。
方春莲笑着说，你想自由自在，像你柏哥一样没人管，这有人管的日子不久了, 你一结婚我就把你分出去，跟你柏哥一样自己去开火。辛酉听出了大娘话里的话，晓 得大娘在为他的婚事操心了，心里一热，嘴里却说，如果要把我分出去我宁愿不结婚。 方春莲沉下脸装做不高兴的样子说，你又在说苕话，你能守着大爸大娘过一辈子？今 日我托人给你相了一门亲，听说这女崽长得还蛮清秀，过两日人家回了话，就赶快订 婚，过了年就把婚结了。按规矩，你结婚后在我这里还吃一个月的饭，我同样跟你旺 庆哥、泉柏哥一样，把锅、瓢、碗、盏给你置齐，过了一个月给老子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