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营主，还是不相信我们。”一直待在旁边的张龙开口说话了。
石秀武微微一笑，心想：“你们父子不也一直在套我的话吗？说了你又不相信。”脸上满是笑意，说道：“少堡主言重了，而今李家堡一败涂地，我等残余坞众屡遭辛贼追杀，若能得贵堡相助，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怎敢不直言相告。”
张龙还要说话，张道玄手一摆，说道：“既然石营主不相信老夫诚意，那张某可就爱莫能助了。”
石秀武以为张道玄是要撵他出去，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李家堡遭逢大难，承蒙老坞主挂念，晚辈亦不敢强人所难，还望老坞主念在昔日交情，到时给晚辈收个尸，晚辈感激不尽，就此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张道玄手微微一拦，笑道：“石营主忠肝义胆，如此好汉，老朽岂能见死不救，石营主且看老朽诚意。”说着向张龙使了个眼色。
张龙走出房门，双手拍了三下，顷刻间张家堡校场涌进了上百个精壮小伙，个个手持兵刃，分列整齐，队伍纪律严明。
石秀武稍微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杀我也用不着这么多人。”随即明白这是张道玄给他展示手中的底牌，他相信张道玄绝不愿意臣服辛褚，而这些人是张道玄用来对抗辛褚的杀手锏。
张龙手一挥，队伍一声不发即刻散开，进退有度，不过片刻校场上便空无一人。
石秀武明知故问地说道：“老坞主这是何意？晚辈愿闻高见。”
“策划联手坞堡、官府一起覆灭辛家堡的是哪位高人的主意？”张道玄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石秀武一愣，刚才他并没有说出这是李雍容的主意，甚至连小姐的名字提都没提，只是简略说了要利用官府与辛褚的矛盾以及其他坞堡的恐惧，大家一起对付辛褚，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
石秀武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晚辈胡思乱想出来的，老坞主若能点拨一二，晚辈必能茅塞顿开。”
张道玄心知这绝不是石秀武的主意，利用众坞堡对辛褚的恐惧来联合大家反抗或许石秀武能想的出来，但在昔年他曾与石秀武接触过，以他对石秀武的判断，利用官府对辛褚的态度来消弭大家的畏惧，坚定众坞堡的信心就不是石秀武能想到的，他笃定出这个主意的另有高人，而且他觉得这个计划内容没有如此简单，应该还有关键的地方石秀武没有说出来。
张道玄咳嗽一声，说道：“老朽只是好奇，这位高人如何笃定官府会对辛褚下手，以老朽所知，刺史李大人的公子可是十分看重辛褚的，另外太守章大人似乎也有扶持辛褚的心思。如此一来，连坞讨辛的计划岂不成了镜花水月。”
石秀武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个老狐狸一眼便看出计划的漏洞，真不愧是老江湖。”微微笑道：“老坞主心思敏捷，消息灵通，晚辈佩服。”
张道玄不置可否，他在等待石秀武的解释，他既已向石秀武展示实力，就一定要知道这个计划的核心机密，不然他绝不会轻易冒险。
石秀武深思片刻，心知要想获得张道玄的全力相助，必须拿出点真东西，不然说不服这个老江湖。
“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辛褚得势皆因李家堡与官府争端，而今李家堡几乎不复存在，那还要辛褚何用。何况辛褚首鼠两端，前拜路方门下，后又转投薛达，如此见利忘义之人，何人敢深信。”
石秀武顿了一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官府不过想要众坞堡听话，服从命令，缴纳赋税提供徭役，并不是非辛褚不可。晚辈听闻路方为人恩仇必报，章节袒护辛褚不过是为打压路方，前辈认为路方能甘心让辛褚得势？”
张道玄哦了一声，他不认为路方能冒着得罪李天赐和章节的风险，出手惩治辛褚。以众坞堡实力，只有辛褚彻底失去官府支持，他们才敢墙倒众人推。
石秀武说道：“晚辈等人正在谋划助长辛褚野心，让官府明白这条饿狼养不熟，不如尽早除去，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张道玄深思片刻，说道：“此计虽佳，但似乎有点一厢情愿，辛褚和路方任一人不按你们的想法走，一切就都无从谈起。”
石秀武霍然站起，哈哈大笑，说道：“前辈既然畏首畏尾，晚辈不敢强求，请恕晚辈告辞。”
张龙闻言勃然大怒，几欲出手。张道玄手一摆，微微一笑，说道：“石营主语出惊人，老朽可不是一激就怒之人，此事欲速则不达，需要从长计议。”
石秀武碰上这个油盐不进的老狐狸也是有力使不上，但他也不愿一走了之，此人既有反辛之念，就有联手意愿。
张道玄拄着拐杖站起来，说道：“石营主若不嫌弃，就在堡里稍住一日，后天一起到辛家堡一探究竟。老朽原不想去凑这份热闹，但为相州坞堡的前途就辛苦跑一趟吧！”
石秀武心知张道玄没有下定决心，却又不想放弃良机，但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不然明天正午到不了和小姐汇合的地方。忙说道：“老坞主盛情，晚辈原不该推辞，但晚辈确实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是要见李家大小姐吧？”张道玄继续摆弄着胡子说道。
石秀武身体一震，这个老狐狸知道的事还不少，看来从今天开始的拦路到现在闲谈都是事先谋划好的，石秀武确定张道玄一定会出手，只是不敢把宝都押给李家堡。
张道玄见他这般模样，知道自己推测没错，微微笑道：“早就听李宗主夸过他的妹子才智胜他十倍，能想出合纵连横之计，的确称的上女中豪杰。”
石秀武心中感慨：“真是老江湖，三言两语就猜的七七八八了，看来江湖上的学问我连一成都没学全。”拱起双手，说道：“老坞主既然已猜到，晚辈就此别过。”
张道玄仍是不急不慢，呵呵一笑，说道：“江湖凶险，李小姐千金之躯不宜久待，倘若一朝觅得良婿，那李宗主一生功业岂不付诸流水。”
石秀武心中奇怪：“李家堡形同毁灭，除了几个残存的志士，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功业可言。看来这个老狐狸还知道点其他事情，只不过在绕着弯子问我。”
石秀武微微一笑，说道：“承蒙老坞主关怀，小姐若能最终觅得归宿，宗主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不过而今杀兄灭堡大仇未报，我想小姐绝无此等闲心。”
张道玄听他这样说，情知他不明白自己真正要问的是什么，心想：“李波真是谨慎，连心腹都不知道这件事，看来要想达成此事，只能面会李雍容一探究竟了。”
张道玄咳嗽一声，说道：“李小姐孤身犯险，勇气可嘉，只是万一有失伤了性命，岂不前功尽弃，不若到鄙堡暂作休整，从长计议，老朽确保无一人能在张家堡伤她分毫。”
石秀武心中怀疑张道玄的目的绝不仅是借李家堡复仇之机清除隐患，大约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和小姐关系不大，应该还是和宗主有关。
石秀武回想当年跟随宗主拜访张道玄的事，蓦然想起宗主曾与张道玄在密室会谈一个时辰，期间屏退众位随从，无人靠近密室百步之内。二人出来时便即分别，从此宗主再不踏进张家堡附近一步。
如今张道玄急切要与小姐见面，应该就是为了当年的事，只是宗主从不提及此事，另外宗主告诫当日随从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拜访之事，违者格杀勿论。李波平素行事言出法随，他下令的事没人敢于违抗。
多年以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渐渐淡忘，以致今日几乎无人知道两人密会之事，而今想来当年随从大多死于历年江湖纷争，如今只剩石秀武一人存世。
石秀武想到这些，大约猜到宗主当年与张道玄并非生出嫌隙，那样的话攻击李家堡绝少不了张道玄。只是这件事只有宗主和张道玄二人知晓，或许小姐也知道一点内情，不然张道玄拐了这么多道弯要见小姐是何居心。
想通这些，石秀武心中了然，张道玄绝不会坐视小姐失陷敌手。石秀武微微一笑，说道：“老坞主要想随了心愿，恐怕要等小姐斩下辛褚头颅祭奠宗主，不然就算小姐来了张家堡也会一言不发。”
张道玄心知他是要把自己拖进李辛之争里，哈哈一笑，说道：“老朽年迈，腿脚不便，往日的事不提也罢，我还是安居在家，外面的风雨再大也吹不到张家堡。”
石秀武暗暗骂道：“老狐狸，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脸上故作哀容，说道：“老坞主为张家堡长远计，晚辈理解，小姐和我都已决心以死抗争，只是这样耽误了老坞主的大事，晚辈先向前辈赔罪。”
张道玄心想：“这个兔崽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非要给个定心丸。”微笑道：“江湖儿女生死皆是小事，老朽断不会为一堡之私而废公义。既然石营主不愿久留，那老朽也不强人所难，请告诉李小姐，老朽一把老骨头无甚畏惧，李小姐若有遇险之时，老朽决不会坐视不管。”
石秀武知道万事还是要靠自己，张家堡即便有心相助也会等到情势渐明之时，否则张道玄不会和辛褚正面起任何冲突，相信其他坞主也存着这份心思。
石秀武起身告辞，张道玄也不再作挽留，让张龙送至大门。张龙一招手，手下人牵了两匹骏马过来。石秀武略感诧异，他长年混迹江湖，一眼就看出这两匹骏马价值不菲，心想张家堡出手真是大方。
张龙微微一笑，说道：“耽误石营主这么长时间，两匹良驹权当赔罪，望石营主马到凯旋。”
石秀武心知张道玄准备的两匹马是让他有换乘之用，老江湖心思缜密至此，石秀武心底盼望能借上此等高人之力，那铲除辛家堡之事把握就平添几分。
石秀武也不推辞，抬手谢过赠马之恩，跨上马回首向张氏父子告辞，就此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