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烈一直对沈宁的黑马很感兴趣,这匹看起来并不怎么特殊的黑马在沈宁跟着他们一同上路的时候就有些奇异。这匹骏马并不比其他的骏马良种高大雄壮,以他多年的相马之术也看不出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但这一路上的细细打量,庄烈愈发对这匹马好奇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黑狼军的那些战马饮水的时候,它们在黑马面前,总是显得很局促,无论是在吃草料还是休整,只要黑马一过来,其它的马匹都会自动让道。
庄烈看不出什么原因,他的疑惑沈宁也不能给他答案。沈宁只听林小松说这匹马是他特意到了草原深处的铁烈人部落,从几十匹小马驹中精心挑选出来,送给沈宁的礼物。
庄烈骑马这么多年,自认为相马之术还是颇有几分心得。所以每次看见黑马的时候,他的心中总会问自己,难道大胡子林小松的相马术比自己强的很多?沈宁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问到林小松,他也回答不出来。
因为这匹看起来不起眼的黑马确实是从几十匹小马驹中挑选出来的,也确实是铁勒贵族马厩中最贵重的马驹之一,不过他不是买的,是偷的。因为当时这匹马离他比较近。
庄烈拍了拍黑马的头,朝着还在练刀的沈宁走了过去。
不一般的少年,配上奇怪的马。
沈宁练习劈砍木棍已经过了四个月,庄烈从来没有询问过沈宁有什么心得,他知道这种基本功的修习哪里有什么狗屁的心得体会,需要仅仅是毅力。
沈宁背对着庄烈,依然在不断地挥刀劈砍。
庄烈走过去,想拍拍沈宁的脑袋跟他说,心急吃不了热乎饭,别急。可是当他的嘴巴张开后,便不受控制的变大。然后惊讶到他的嘴巴里面可以塞下一整只烤野鸡腿,他的眼睛瞪得如同满月。
沈宁站定在一块平整的石头面前,石头上整齐地放着五个木墩子。沈宁一刀一刀地劈下去,木墩被整齐地切成两半,四半,从木墩到木棍,沈宁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放缓,当木棍被劈开后,两半的木棍轻轻弹到一边。
显然沈宁还没有达到庄烈那种一刀下去,木棍被劈开却不动的境界。但让庄烈震惊的是,沈宁的出刀很快,每一刀除了破风声之外没有一丝的杂音。
说明沈宁的没有一刀是劈在石头上!
这四个多月,庄烈出了几趟远门,并没有过多关注沈宁练刀,他虽然经常打击这个少年,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少年对于刀是有天赋的,而且他有毅力,还是大毅力,所以庄烈从来没有去督促他。
但是庄烈从来不认为,那个少年在这短短的四个月里能达到这个地步。
刀刀如流星,每一刀下去都划出一道笔直的刀锋,中途没有一丝变动。
沈宁双手握刀,一刀一刀,速度迅疾如风地劈落。从木墩变成木棍的过程中,木棍会被弹开,但是沈宁的刀也会立刻作出调整,随着那木棍的弹跳而改变方向。这样的劈砍的难度更大,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固定靶,一个是移动靶。
庄烈慢慢地闭上嘴巴,笑容越慢慢在他的脸上绽开。他四个多月前对沈宁说过,这世上没什么狗屁的天赋。但现在庄烈不得不承认,沈宁还真的就是有那种狗屁的天赋,而且还是那种最响最臭不可闻的臭狗屁。
“我想,我应该教你一些更新的东西了。”
他抬起手轻轻地拍在沈宁还略显稚嫩的肩膀上。
“为师不得不承认,忆安,你还真的是天才。”
沈宁转过身,回给庄烈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师傅说过,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人有着独到的天赋,是对的。因为不努力的天赋,最后只会变成狗屁。”
庄烈笑了,他背手站在沈宁的身边。两个人并排站在山坡上俯视山脚,两人被阳光拖拉出一长一短两道光影,看起来竟然如同一人。树叶迎风飘动,两人的长发也随着风轻轻摆动。
石头上断开的小木棍被风吹下去,有一根恰好落在横刀上,叮。发出一声清脆的刀鸣。
“师傅,您刚刚出远门回来?”
两个人从山坡往回走,远处的营盘已经升起寥寥炊烟。
“嗯,除了几趟白玉湖,试着找一下那块在湖底的寒铁。”
“有找到?”
“没。”
庄烈看着沈宁眼中淡淡的失望,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吧,在回中原之前我一定会送给你一把天下独一无二的直刀。”
沈宁看着庄烈,认真地说道:“师傅,天冷了。”
庄烈一时间没有听明白沈宁的意思,他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对啊,马上要下雪了。”
沈宁道:“我记得师傅告诉我,从这到白玉湖要二百多里地,来回差不多五百里。师傅,您四个月去了四次,我记得师傅跟我说过,白玉湖在盛夏时节,湖水也依然是冰冷刺骨。您这四个月,已经下了四次湖了。”
他更加认真地说道:“要下雪了,别再去了。”
庄烈的心中一暖,他欣慰地笑了,是第一次,伸手在沈宁的黑发上温柔地揉了一下,将沈宁那一头令女子都羡慕的黑长发揉乱。他一直封闭的内心,突然释然了,他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越笑越畅快。
从那一战之后,他第一次敞开心扉笑的如此开怀,心中如同有一道阳光,照射进他已经冰冷的内心。这种感觉很舒服,舒服得让他想饮酒高歌。
“不管你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我都谢谢你带给我片刻的温情。”
庄烈摸了摸沈宁的脑袋。
“等寒冬过后,我会带着你去白玉湖。你阿爷林小松说过,你的气运很好。他说的是屁话,真龙转世气运还能差了?我找不到,说不定,你能找得到。”
“那么,在春暖花开之前,师傅您打算教我什么东西?”
沈宁笑着问道。
庄烈想了想,道。
“还是接着练基本功吧。你的手已经非常稳定了,出刀的力度也能掌握,勉强能入刀法的门。但是,这还远远不够,非常不够,忆安,我不能否认你的进步速度,但是你记住了。这世上不会有人会因为你的年纪和天赋而降低能力跟你一战。”
“还有最重要的,切记不能沾沾自喜,一旦刀客有了这种情绪,你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沈宁点点头。
“我知道,满招损谦受益。”
他随后严肃地道:“谦虚,傻子都能进步,何况我。”
庄烈没理会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明天开始收集松子之类的小东西,你以后练功用得着。”
沈宁答应后,问道:“为啥非得是松子之类的小东西,小石子不行么?”
“不可。”
“师傅,您有必要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沈宁一本正经地道。
庄烈更是一本正经:“忆安,你要知道。小石子给你练习,你砍完还能干嘛。但是松子不一样,你练完了,还方便我吃。这样我可以一边吃一边教你。”
沈宁悄悄在庄烈身后比了中指,心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吃了晚饭,沈宁觉得胃里面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之后再次到了外面,在冷厉的北风中小跑了六圈,然后打了一套林小松教给他的拳法,等身体活动开之后。他脱下衣服,开始用冷水洗澡。
这么寒冷的天气加上刺骨的北风,又泼上冷水,这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但沈宁只是开始颤抖一下,身子随后就不再抖动。这半年来他一直是这样,温度在降低,而他的身子温度也在降低。
只有这样,沈宁锻炼了一天的肌肉才能更好的放松,为了完成每日的目标,这是沈宁自己独创的放松方法。
就是狠了一点,但是现在不狠一点,未来就会被敌人狠一点。沈宁一贯谦让,你死还是我死这种事情上,当然是你死更好一点。
沈宁一边洗澡,一边扯着嗓子嚎叫:“隔壁的妹妹你看过来,阿哥身高体长肤白貌美啊!”
结束了这自虐一般的洗澡,沈宁穿上衣服返回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面的火盆加了柴,沈宁知道肯定是辽杀狼和招牧来过,肯定不是独孤胜,因为这家伙只会带来一堆草药。
沈宁架起炭火,望着壶中正在烧的水怔怔出神。脑子里面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老道姑,想起那些为了保护他而死在大周追兵手下的兄长们,想起了在余杭府跟大周府兵的血战,想起了徐鸿雁那满身鲜血的身体,想起了帮他挡了九只箭的猛子哥。
他恨那个早就死了的老道姑,却又不得不感激她。
不是她,他一出生就死了,但是没有她,他也不会一出生就被人追杀。
他到底是该恨,还是该感激。
沈宁从来不会纠结这些,他的眼神清澈,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房门被人推开,来人夹着北风,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草药进来了。
“热水烧好了?”
独孤胜打了个喷嚏。
“水好了,不过只有一点茶了。”
独孤胜不管这些。
“没茶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只负责教你用毒。我说过,虽然我没有正式收你做弟子,但是端茶倒水的活在我教你东西的时候你就得干。你的茶没了,可以找你的师傅要去啊。”
将怀中的草药放下,独孤胜道:“今天够我喝吧。”
“够!”
“那我今天再教你一天,明天没茶喝,我不来。”
“酒可以不。”
“那更行了,你有很多酒?”
独孤胜把草药放好,喝了一口热茶。
“我咋没看到酒?”
沈宁笑的很阳光:“酒只有一袋,但是我有很多水,一袋酒,我兑一万斤水,没啥问题吧。”
独孤胜瞪了沈宁一眼。
“那还叫酒?”
沈宁反问:“如果你把一滴夹竹桃滴入渭水里面,那还是不是毒药?”
“是啊。”
“那我把一袋酒兑了一万斤水里面,它还是酒对不对。”
沈宁坐下来,他给独孤胜又倒了一杯茶。
“小毒哥,今天我们学什么?”
独孤胜惬意地享受沈宁的服务,喝了一口。
“还是夹竹桃。”
“为什么?前天昨天都是讲得夹竹桃。”
独孤胜很认真地道:“夹竹桃前天是毒,昨天也是毒,那今天就不是了?我只是答应教你用毒,没说每天变得花样逗你玩吧。”
沈宁叹气:“小毒哥,你无耻了。”
独孤胜:“我教会你用毒,是你教会我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