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呼唤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九集
黄锦事先也不知道圣旨里写了什么,带着哭腔,心有余悸地颤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四十有五年矣!敬天修身,卧不过一榻,食不求五味,服不逾八套,紫禁城广厦千间避而不居,思天下尚有无立锥之民也。故迁居西苑,唯求一修身之所,以避风雨而已。奈何建一万寿宫、永寿宫,竟遭天下诟病,百官竟无一人上贺表者?且以野有饿殍、官有欠俸,迁怨于朕,朕之德薄一至于斯乎!朕将百官,两京一十三省百兆臣民,托诸尔内阁及各部有司,前因严嵩父子及其党羽,天下为私、贪墨而害民,今尔徐阶等大臣,举止无措、踟蹰而误国。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而已!百官诟朕,朕其病也!民有饿殍,朕其忧也!万寿宫、永寿宫,朕尚忍居之乎?着尔徐阶等人,会同裕王筹一良策,安我大明,救我百姓。天下一日不安,百姓一日不宁,朕一日不迁居万寿宫、永寿宫。钦此。”
道长这篇小作文,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文章好似行云流水一般,读起来朗朗上口、听起来字字珠玑,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画面感极强,令人心神摇曳,不得不拍案叫绝。古之人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而奉一身,不取也,道长正好反其道而行之,脑袋里成天都在琢磨着拔毛的事,今天拔一毛、明天拔一毛、后天再拔一毛,生生拔了四十五年的毛,整个大明朝都快被道长给拔秃了,还好意思舔着脸,假装无辜地说什么,“卧不过一榻,食不求五味,服不逾八套”,真是从未见过像道长这般,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紫禁城里就有广厦千万间,道长宁肯让这些房子吃灰养蟑螂,也不肯拿出来,让天下寒士俱欢颜,明摆着就是流氓假仗义,百官为什么不上贺表,天下人为什么不直道长久矣,道长心里也不是没有半点儿哔数,只不过圣明天子好面子,敢做不敢当罢了。
野有饿殍、官有欠俸、国库亏空,虽说是“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可道长轻飘飘几句话,便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内阁及各部堂官,还硬是把徐阶等人跟严嵩父子划上了等号。严党贪墨而害民、清流踟蹰而误国、道长悉天下而奉一身,百姓虽有君而无父、虽有官而如盗、欲哭而无泪,两京一十三省,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圣明天子德薄至于斯,道长知否。道长打着安大明、救百姓的旗号,逼着裕王跟徐阶等人想办法,还赌咒发誓地说什么,天下一日不安,百姓一日不宁,自己便一日不搬家。有些漂亮话呢,道长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哪怕白纸黑字写在圣旨上,诸位也不必太认真,因为一旦认真你就输了,裕王带着清流苦哈哈地干了整三年,差点没把大明给干破产了,救国救民肯定是指望不上裕王了,不过派他去给清流做做思想工作,让百官自发自愿地都来上贺表,给道长搬家捧个人场,这事儿应该问题不大。
黄锦一字一句地宣完圣旨,早已是涕泗横流、泣不成声,徐阶面色铁青地挺直了腰板,怔怔地看着黄锦,眼神中满是沧桑与无奈,言不由衷地答道,“臣徐阶等尸位内阁,举止无措、踟蹰误国,上遗君父之忧,臣等愿受天谴!伏乞我圣上,龙驾迁居万寿宫、永寿宫,以补臣等不可或恕之罪于万一。不然,臣等万死难安呐!”讲到动情处,徐阁老不禁悲从中来,万般委屈化作了一声嚎啕,下一秒已是老泪纵横、放声痛哭。为了给道长修这两宫、两观,徐阁老绞尽脑汁、费尽唇舌,拆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凑了三百五十万两银子,紧赶慢赶,过年前总算是把房子都修好了,结果到了乔迁新居的最后一刻,道长这厮又突然变卦了,那感觉就好像吃了满嘴的翔,还要喊声“奥利给”一样。
腊月二十八,徐阶跪在禁门口,被清流指着鼻子一顿臭骂;正月初五,徐阶跪在玉熙宫内,又被道长指名道姓地骂了个狗血淋头,徐阁老此时只觉得五味杂陈、心如死灰,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内阁首辅的活儿,真特么不是人干的,还得加钱!见徐阁老哭地撕心裂肺,黄锦也跟着双膝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主子万岁爷,奴婢求您了,御驾腾迁吧”,其余众人见状,纷纷匍匐在地,跟着嚎啕大哭起来。知道的这是在帮道长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道长他老人家山陵崩了呢,好好的一场喜事,硬是办的跟丧事似的,钦天监这吉时选的,也忒特么不吉利了。
腊月二十八,百官在禁门外闹事,莫名挨了顿毒打,满肚子怨气,故意不上贺表;正月初五,道长在精舍里耍无赖,嫌弃百官上的贺表太少,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死活不肯搬家,君臣关系形同水火,把裕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前半宿,一众官员在玉熙宫内哭地是稀里哗啦;后半宿,徐阶领着内阁一帮倒霉蛋,去找苦主商量对策,毕竟圣旨里写地明白,要“徐阶等人会同裕王筹一良策”,冤有头债有主,道长搬家的事儿,还得裕王亲自出马才行。裕王也没想到自己老爹这么能作妖,和徐阶等人商量了半天,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御医堂,去给病号们做思想工作。御医堂的病房内,躺着百十来个清流,有的头破血流、有的鼻青脸肿、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趴在床上腚眼朝天,竟是人人带伤,几个御医穿梭其中,忙的是焦头烂额、不可开交。
忽听得“吱呀”一声,大门被猛地推开,裕王爷带着内阁大臣们,器宇轩昂地闯了进来,几个太医急忙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喊道,“给裕王爷请安”,众人的目光全都倏地望向门口,能动的全都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能动的也费力地抬起头,嘴里喃喃地嚷着,“王爷来了,王爷来了”。裕王在房中缓缓踱着步,关切的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内阁几位大人也都放下身段,平易近人地拉着病号们的手,装模作样地嘘寒问暖,病号们也很感动,心说自己在床上都躺了七八天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领导们给盼来了,裕王他们这一趟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这要是再晚来个三五天的,兄弟们也该出院了,到时病房里空无一人,让裕王他们慰问个锤子啊。裕王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眼眶已是隐隐泛红,沉声说道,“我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看大家的,皇上心里也惦记着大家,我要说几句话,望诸位静听”。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裕王眼中带着一丝无奈,自顾自地说道,“圣人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推而论之,天下更无不是的君父。我太祖高皇帝当年教导百官判断讼案时也曾说过,父子诉讼,曲在子而不在父;兄弟诉讼,曲在弟而不在兄,也是这个道理。我大明庇护百兆臣民,只有一个君父,而百兆臣民所供奉者,亦只有一个君父,以天下四海为君父修建一居身之所,你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闹事。国库亏空,民有饥寒,这个过错首先是我的过错,是内阁的过错,是六部九卿堂官的过错,绝非君父之过。今天,我把内阁的阁员都带来了,我向诸位,向天下臣民,认过!”。说到此处,裕王郑重其事地弯下腰,冲着左右两侧的清流们,深深揖了两揖,内阁众人见状,也是抱拳拱手作揖不止。裕王一番话说的颇有水平,这哪里是在替道长洗白,分明是在抽自己亲爹的脸,说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说什么父子诉讼,曲在子而不在父,明摆着告诉大家,大明以孝治天下,老朱家只讲父子纲常,从来不论是非曲直。
抛开一切事实不谈,君父是永远正确的,即使有错,那也是裕王的错、是内阁的错、是各部堂官的错、是天下臣民的错,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纲举方能目张,这便是大明最大的政治正确。清流最大的特点就是,讲政治不讲是非、反贪官不反皇帝,哪怕明知道是“万方有罪,罪在道长”,他们也只敢围在禁门外,指着内阁的鼻子臭骂一通罢了,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大家心里有数就行,没必要非嚷嚷出来,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挨顿打就已经够亏的了,真没必要再把命给搭进去。裕王不仅亲口认了错,还冲着清流鞠躬道歉,讲真的,这个待遇,可比徐阶他们跪地磕头,有牌面多了,清流们被感动地是热泪盈眶、五体投地,纷纷爬下床跪在裕王面前,哭地是死去活来,知道的这是裕王上门慰问病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裕王他爹挂了呢。
清流先是聚众闹事,再是抵制上贺表,种种所作所为看似跟裕王无关,但这位大明储君,也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辜,裕王对清流的态度总结起来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虽然没有鼓励他们闹事,但也绝不会主动出手干预。这就好像那些经常在小区里遛狗,却又从不牵绳的爱狗人士一般,自家的狗冲着别人龇牙狂吠,自己远远躲在后面,故意视而不见,你说这裕王到底安的是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