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就是。”莫非法扬起下颚,“我说大姐,我长得有这么大众化吗?”
“你...叫谁大姐呢?”步迟本想这么反问,但后面吞回肚里,与一个有棘手问题瓜葛的人还是以礼相待较为妥当,再则,与之相比,自己也算得上这个称谓吧。
“不是的,帅气小叔叔,我妈她记性不好。”严步变倒是缓解了气氛。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那个,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
“你觉得我要的是钱吗?”
步迟耸耸肩,“那是什么?”
“缘分。”
缘分?她还在细细考究他话里的意思,对方已走到某辆车旁,“要不要我送你们?”
步迟忙摇头,“不用麻烦,不用。”
“你不问问小朋友的意思?”
严步变自然是兴奋得拽着步迟的手朝着车方向拖去。一边拖一边埋怨步迟怎么这么重,得减肥了。步迟实在拗不过,只好跟着上了车。
她本想与严步变一同坐进后座,但严步变这个坏丫头就非要嚷嚷着要一个人坐,否则就太拥挤之类的理由,扰得步迟实在毫无办法。但她并不想欠他人情,尤其对并无感觉的人来说,就更不想接受了。
她一脸浮躁的坐进车里,她可不想给对方借此靠近自己的机会。想起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她入座那个男人的车,他冷淡的表情离她越来越近之时,最终是二话不说替她寄好安全带,那种浑身每个细胞手舞足蹈疯狂作乱的感觉……可那会她竟是有一点欢喜的。现在想来,那是一种特殊的情感吗?
她一边寄着安全带一边说:“多少钱?我还你。”
“说了不用还。”
“我不想欠你人情。”
“不是人情,是缘分。”
“二者没有直接联系。”
“你这个大姐怎么这么固执?”
“你说不说?不说我下车了。”
“成成成,给你打个折。”
“说吧,多少?”
“打个折的意思就是,你随意吧。”
步迟懒得再跟他废话了,想起那天他说“或许这个得去你一个月薪水了吧。”
“你把卡号发来。”
因着实名认证,她无法在微信上直接转账与他。因为出来时,她身上只有百来块的零钞。一个33岁的女人活到这份上也算是一种悲哀。
她的悲哀在自认为安全稳妥的幸福中早已悄无声息的吐丝成茧,将自己牢牢裹缚其中也未曾有丝毫察觉和体会。
那次经过服装店也是任由性子刷了信用卡,而且完全不认为由几块布料拼接缝合的一件衣服能有如此昂贵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当时心境也并非感到有什么可值得心疼的。想来这是骨子里的天性,只不过长久压抑终于得到发泄,一旦如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做什么?”
“自然是还你钱。”
“不会吧。我说大姐,你真当真啦?”
“我从来不开玩笑。”
“瞧你那一副严肃样,活着多累。”
“别跟我提‘严肃’二字。”
“你是挺严肃的啊。”莫非法自然不明白她所谓的意思。
“你废话可真多。快点发来。”
“我说大姐,你不会落伍到连微信转账都不会吧?”莫非法吊儿郎当地嘲弄道,“这年头这点钱谁还用卡号?”
这点钱?说得如此轻松。瞧他那副样,简直就是欠揍的。果然是纨绔子弟呀。人与人相比,真得只有被气死的份。但步迟不想与他喋喋不休地争论下去,也不想解释个中缘由,免得丢自己的脸。
她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送严步变到校还有些空余,恰巧等红绿灯时瞅见旁边有同行的ATM机,便让莫非法把车停在路边合适的位置,然后拖着严步变一起下了车。
严步变起先很不情愿,嘟囔着:“我不要下去,我就要坐帅叔叔的车。”步迟实在不想跟她多费口舌,直接将她拽了下来。严步变看到她脸色有些阴,也不敢再瞎闹腾,只好乖乖顺从了。
关车门时,莫非法玩笑道:“怎么,怕我诱拐啊?”
步迟瞪了他一眼,懒得回应,“快点把卡号发来。”语毕,便直接朝ATM机子走去。
“心眼可真多。”莫非法看着她的背影,一边打趣一边拿起车胎上的手机,在屏幕上扒拉起来。
步迟从包里掏出“追债的权利”给她的那张卡,插入卡槽,打开他的微信对话框,依着他给的帐号,转了6000过去。
出来时,严步变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让我下车?”
“怕你被拐跑。”
“小叔叔他又不是坏人。”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坏人?”步迟一边说一边把她塞进车后座,自己又坐回到原位上。
“小朋友,你说得对。帅叔叔可不是坏人哦。”莫非法听到他们的对话,趁机插上一嘴,又朝着步迟投去假装可怜的目光,“你这大姐真是的,心眼这么小。”
步迟没理。
“那小叔叔,既然你不是坏人,你就和我妈生个弟弟吧。”
“严步变!”步迟狠狠瞪了她一眼,“再乱说话就把你丢到山林里,信不信?”
“不信。”严步变嘟着嘴抬杠。
莫非法忍不住‘扑哧’一笑,“为什么要生个弟弟呀?”
“因为这样我爸爸就不会离开我妈妈了。”
“难道他们分开是因为你妈不肯生小弟弟呀?”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奶奶告诉我的。”
“这样啊......那这可得问你妈妈。”
“严步变,你怎么这么多嘴?”步迟又气又脑,什么底盘都被这丫头和着拖出去了。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孩子的世界总是纯如一张白纸,甚至透明的让人一览无余。而恰巧这份透明又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想到这,她也就懒得再对他们的谈话横截一道了,任由他们愉快地进行,打得火热也成。
何况,这年轻人除了有点癖性,看着确实也不坏。
“说真的,我倒是挺喜欢你的,不是男女那种,是特别亲切的那种,像一家人。”
“少贫嘴,谁和你是一家人?”
“话说回来,倒真有一人适合你。”
“我适合单身。”
“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得到男人的爱。”
“自以为是的小年轻。”
“难道你没想过自己还会恋爱吗?”
“没想过。”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步迟她喜欢——”严步变突然插嘴道,“喜欢那种温柔温暖聪明有眼光禁欲型男生。”
步迟这下尬了,回头便是没好气,“小丫头‘骗’子,就会骗人。谁跟你说得?自个爱胡编乱造就胡编乱造。”
女孩儿不服气了,“就是你亲口说得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她可不承认。
“上次精灵里播放《呼啸山庄》的时候,我问你希斯克利夫为什么要报复,你说因为别人抢走了他的爱情与幸福。我问爱情和幸福被抢走就要报复吗?你说不一定。因为你就没有报复严肃。我问你为什么没有报复?你说严肃不爱你,你也不爱他,互不相欠。然后我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就这么回答了。
我记得我还问你,你为什么喜欢这样的?你说因为你是简单粗暴的女人。就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比如你想吻一个人,你就会拉住对方的领带,直接咬。后来,你还真咬了我的胳膊了呢。”
严步变话音刚落,莫非法就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你妈妈她…她真是这样说的啊?”
“我们小大人从来不骗人。只有大大人不但骗人,而且骗了还不承认。”女孩儿理直气壮得回答。
“哎哟喂,我说大小姐,看你这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竟然骨子里这么粗暴?”莫非法朝步迟调侃道。
“那也不管你的事。”步迟不想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转了。”
“什么转了?”
“废话真多。当然是赔车钱。”
“多少?”
“6000。”
“不是说给你打折了么?”
“不想欠人情。”
“我说吧,你这大姐有个缺点。”
“什么缺点?”
“不但爱较劲,还较真。”
“说了不想欠你人情。”
“好好好,那就不欠。”
步迟看向窗外,风迎面扑来,带着寒意掠过脸颊,夹杂香樟树的味道。这座城,日趋繁华,飘落伞面溅起的雨花,那个雨景中的蓝……
那又该怎么办呢?
听过这样一段话:越长大越发现,人在这个社会最应该学会的就是付费。免费提供的事物必然是一种诡计,如果朋友给你利益却不要求付费,那么事后要求的一定比你想付给他的更加昂贵。其实,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就是人情,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条件就是不明着去讲条件。人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虽然为我们当下节省了钱财,但是他的风险却是不可预估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些债务需要你在什么样的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偿还。所以,人情交往有时会让我们感觉到一时温暖,但更多的时候也许是你无法承受的压力。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摆脱人情的羁绊和漩涡,并非缺乏同情心,也并非自私冷漠,而是追求一种更加简单更加纯粹的交往方式。不是那种表面的亲热,而是将得失的计算从我们感情的关系里尽量的剔除。
如果可能,她向往的是这种简单的交往方式。如果可能,她希望,她和他之间,是永远的铁哥们。